「你該知道,這扇門後面你不能進去。」
麥迪文出現得無聲無息,但卡德加已經熟悉那股冷意,沒有像以前那樣嚇得跌倒在地。他迅速轉身,挪開一步,讓老師看清封印完好無損,沒有一絲破壞的痕跡。「你沒上鎖,可見只要有人敢動後面的東西,八成會變成一堆碎片,或在時空縫隙裡漂流。」
「你的直覺還是一樣敏銳,有時我會忘記你已經離開多年。」麥迪文微笑,那不是往事重現,而是貨真價實的幻影,邊緣微微發亮,如果伸出手去便會直接穿透。「尤其那個學徒也在塔裡,老是笨手笨腳弄壞東西。」
「沒這麼糟吧。」卡德加忍不住笑。「好歹他幫了不少忙,下棋也不差。」
麥迪文輕哼。「等他能贏我一局再說。」
「公平一點,任何人跟你下棋,都只有被痛宰的份。我還在想下一步,你已經等著五步後把我引進陷阱。」
「沒這麼誇張,頂多三步而已。」大師嘴上謙虛,臉上可是洋洋得意。他為求外表穩重而留了鬍子,骨子裡卻還跟小孩子差不多,當然,卡德加絕對不會說出口。
「你作了不少改動。」卡德加記得,北塔這一側原本是空的,灰塵積得很厚,推開門驚動一窩老鼠,連鬼魂都懶得光顧。現在四壁光潔,鑲板精雕細琢,腳下大理石黑白相間,正是一個放大版的棋盤。卡德加走到小卒前方,伸手敲敲,看不出什麼材質,但光澤溫潤,連衣服皺褶都分毫不差。
「打發時間的娛樂。」麥迪文走到棋室另一頭,思量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國王。火砲落在附近,煙塵四起。
「我早該發現,你一直用這種方式監看艾澤拉斯。」
「打發時間的娛樂。」麥迪文又說了一次。「我現在能做的很少,渡鴉幾乎連離開卡拉贊的力量都沒有,視野也不如以往。說吧,海另一端的戰況如何?」
「我們擋下了第一波攻擊,但後繼無力。」卡德加揉著眉心,有股衝動想扶起國王,別讓他束手無策躺在那裡,但麥迪文有意無意擋著,他過不去。「盟友根本派不上用場,不是自身難保,就是隨時會在背後刺我們一刀。」
「例行公事,不是嗎?你們這盤散沙。」麥迪文停下腳步,仔細觀察雙方陣式。「別再擔心議會,他們不會是最大的問題,珍娜再不多久就會主動找你合作,要知道,現在等著捅她一刀的人,遠比你的仇家還多。至於精靈,他們再多意見都只是嘴上說說,在這節骨眼上,他們不會棄同胞不顧,談判的時候多倒兩杯酒,別讓步。」
卡德加忍住翻白眼的衝動。他剛才說什麼來著,力量衰退?「……是。」
「引進不死族和獸人是個不錯的主意,這招很有祈倫托的風格,我想,你會愈做愈好。」
「希望如此。」卡德加沈默了好一會兒,才誠實說:「我完全沒有把握。」
「那也不是問題。啊,你最好別站在那兒,免得……」
卡德加匆忙讓道,看著騎士衝鋒,撞倒了一個卒子。他很懷疑如果這時丟出一團雨雲,艾澤拉斯某處是否就會被水淹沒?他感到手心發熱,指尖蠢蠢欲動,打從學徒時代,他就沒法拒絕犯錯的衝動。
當然,老師絕對不會放過他的調皮搗蛋。「試都別試。」他在卡德加來得及鑽漏洞之前補上一句:「就算在我背後也不行。」
「好吧。」卒子再往前就可以幹掉對方的主教,但他卻選擇了錯誤的方向,這樣四步後就只能眼睜睜等待死亡。不。不。「蠢貨。」他早該說了,那些見識短淺,難以溝通的軍官,總是等出了問題再來抱怨補給,急救站,大鍋飯。獸人每次開口都讓人不知道他們是想打招呼還是打架,夜精靈老是擺出事不關己的模樣。三週前居然有群聖騎士想暗殺女妖之王,反而被納薩諾斯‧凋零者殺得排排躺在禮拜堂前,等待救援。
新仇舊恨,例行公事。二十年前他會暴跳如雷,威脅把每個人調去運補給。十年前他會嘆氣,坐下來跟他們談紀律和大局。現在一切照規矩來,他甚至擬好了罰則,禁閉、勞役和扣餉,照表操課,再面帶微笑加個「請」。
麥迪文掃視棋盤,讓騎士向前。「做的不錯,如果是以前的你,八成會直接衝進陷阱。」
卡德加笑笑。「我現在想的多了。」小卒迂迴前進,緩慢但確實地包圍騎士,截斷他的退路。仗打久了,再怎麼慘烈都是同一個套路,傷患處置,撤退的時機,收拾殘局。戰爭結束又再起,改朝換代,任何決定都不會帶來終局。
「剛開始的時候有趣多了,打勝仗全靠運氣,更多的時候一敗塗地。很難相信這麼多人前仆後繼,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,我卻像漂浮在無盡之海上,手裡還沒有槳。」
「你現在找到方向了嗎?」
「不。」卡德加微笑。「但我會假裝。」
「那小子還有的磨,一個普通的惡魔也能把他嚇得六神無主,真不知道他還能幹什麼。」
「他會帶頭衝出去,連想都不想。你瞧,他敢在守護者的地盤胡搞,直接闖進獸人營地,還偷窺艾格文和惡魔單挑,根本不考慮後果。」卡德加繞到城堡後方,摩挲下巴思索。「現在要我再來一遍,我未必做得到。」
麥迪文冷笑。「不就是運氣好,加上小聰明。」
「我沒猜錯的話,那就是你挑上他的原因。」
騎士終究還是突圍而出,另一邊城堡搖晃起來,冒出煙塵掉了一角,卻奇蹟似的撐著沒倒。「你想放棄的話,也不會有人說什麼。」
卡德加沈默好一會兒。「我終究是您的學徒。」
這就是問題所在。
他從麥迪文身邊走開,觀察廝殺過後的棋盤。傷亡慘重,再怎麼掙扎也是徒勞無功。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棋盤上,擋住了小卒。麥迪文沒有影子,雖然連他衣袍上的刺繡都清晰無比。「從我來到卡拉贊開始,就一直是你的棋子。」要承認這件事,還真沒想像中簡單。
麥迪文微微一笑,就像往常一樣,沒有正面回答。「你為什麼回來?」
「還用說嗎?」卡德加聳肩。「我很久沒輸過了。跟你下過棋後,很難找到對手。」
麥迪文嗤之以鼻。「你真以為自己有長進嗎?」
「我剛才中途接手,太不公平。」卡德加走到棋盤中央,小卒迅速歸位,國王也再度拿起寶劍,身上的傷痕消失無蹤。「再下一局,這次別放水。」
「不讓你三子,你根本沒機會。」
「試試看,老師。」卡德加微笑。「先把我逼到死路再說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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