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你共度的每一個日子,我都銘記在心。
豎起碑石默然凝視,青年披散的長髮在風中閃耀如金。
就是因為注定離別,才使我們的相遇像天賜的禮物。
石英表面在陽光下閃爍光華,既無刻痕亦無標記,在旁人眼中只是塊平凡的白石。
五十年也許只是我漫長旅途的開端,而這段歲月帶來的光輝,將永遠照亮我面前的道路。
但是再一會兒吧……
抬頭望向無雲的天空,青年身邊的空氣亦澄澈如水。
在我想好要邁往哪個方向前,就先讓我待在你身邊……
凝縮成天青色的,寶石般的空氣。
浸染著永恆與死亡,被固結在枝椏間,安靜得像是停止了流動。
古老的枝椏縱橫相纏,密密阻絕了外界的侵擾,清醒著同時也沈睡著,棲止於塵世卻又不在此刻。
男人不想驚擾這裡,他的腳步沒有發出聲音,也沒有在厚軟的泥土上留下痕跡。
交織成網的樹木低下頭,恭謹的讓開一條路。
他對這份謙卑報以微笑,溫柔斂起可能刺傷它們的光。
小小的林間空地有棟木屋,右方冷泉靜如凝晶,傍著泉水是座石碑,青年將肘枕在碑上看書,金髮落在白色的石面,交纏出炫目的光芒。
男人在古老的榆樹旁停下,就在青年正前方,但青年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。他的姿態如此沈靜而亙古,要不是偶爾抬起翻動書頁的手,男人會以為自己在看一幅鑲在寶石中的畫。
也許他們都不在對方的世界裡,所立之處早已在時間中相錯而過。
男人靜靜站著,直到自身存在也在空氣中淡化成為畫的一部份。
不知過了多久,當第一絲暮色落到肩上時,男人轉過身,無聲無息的離開了。
隔一兩天或好幾個月,男人持續出現在榆樹邊,有時在白天,有時在夜晚。青年仍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似的,劈柴燒水,吃飯讀書,大部份活動都在光天化日下進行,溫暖的夏夜裡,有時也裹著毛毯睡在星光下。
第七次是個早晨,男人的聲音落進空地,像一把精巧的刀,準確切開天青色的畫框。
「在這裡多久了?」
青年抬起頭,眼光和榆樹下的人相遇。
相錯的空間,第一次有了交集。
「九年……十年?」想了一會兒,青年笑笑,近乎歉然。「我現在對時間沒什麼概念。」
「要離開嗎?」這是個邀請,不是詢問。
青年看著他,手指夾在闔上的書頁中,灰色的眼睛在陽光下近乎透明。
「好啊。」他不經意的說,像是一直在等這句話,也早就準備好要回答。
挾著書流暢起身,棲在碑上的髮絲飛揚起來,無聲落回他的肩頭。「那麼,我去打理些東西……」
「有必要麼?」男人反問。
青年一愣,想了一想,微微笑了。「是沒有。」
隨手將書放置碑緣,舉步向前。
「走吧。」
細密羅織的枝椏退開讓他們通過,陽光落了下來,天青色的空氣褪淡成閃爍的碎片,在樹幹間流動成小小的漩渦。他們身後,清澈的空氣掠過碑石上方,沒有掀動書頁,就消逝在光中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