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的藏寶海灣也和平常一樣,摩肩擦踵,百味雜陳。下方的碼頭正有艘遠洋貨船入港,水手、工人、商販和看熱鬧的人匆忙奔走,把地面踩得濕滑不堪。儘管徹夜激戰,賽菲拉的精神倒是很高昂,她在雜貨市場逛了一圈,欣賞著那些從海另一端運來的皮貨、碩大渾圓的黑珍珠、以及會自動沿著軌道跑的迷你賽車,並順手從一個心不在焉的人類身上摸走了錢包。
她循著刺鼻的臭味越過『剝你的皮』招牌,走下更接近水面的建築。這裡有間她很喜歡的店,藥劑師總是把櫃檯擦得光可鑑人,而簾子後方陳列的東西只賣給通過暗語考驗的客人。身為女性的確使她在戰鬥上稍居劣勢,體力與臂力不足之處,她不介意以毒藥來彌補。她更喜歡那些精緻的瓶子,以及一筆筆精確詳細的說明:紫色的可以讓傷口流血不止,綠色的可以麻痺獵物的神經,黑色的一刀下去,三秒斃命。
她離開時在對面的酒館看到似曾相識的身影,當然也有可能是誤認,夜精靈在她眼中總是一個樣子。一個月前她砍斷了那傢伙的腳筋棄置路邊,也許明天,也許一個小時後,若他們在中立城外相遇,必定再度殺得你死我活。她也曾被砍得奄奄一息倒在叢林,幸好同為不死族的牧師經過才救了她一命。這很公平,賽菲拉不覺得有什麼可抱怨的。
她沿著一層比一層高的木造建築,走進接鄰商業區和貧民窟的暗巷,推開一道外表看起來只是木牆的密門。這裡是刺客聯盟在藏寶海灣的聯絡處,陳設簡陋,空氣又差,但起碼在這裡她受到公會的保護,可以安心睡上一覺。
但大廳中有人正等著她,那個老是宣稱他已經不想活的不死法師卡巴斯。看到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這裡,賽菲拉並不感到驚訝。幽暗城內有不少法師和牧師都會定期來藏寶海灣,尋找一些提里斯法林地缺乏的材料。戰爭嘛,兩方物資不能正大光明的流通,但總有中立城市可以彌補這個缺憾。
但從卡巴斯嚴肅的神情看來,他的目的顯然不是只有採買這麼簡單。
「我為法拉尼爾大人捎訊息來。」
賽菲拉屏住了呼吸,就算是面對亞里瑪薩斯將軍,或奧格馬的英雄索爾,她都不會如此緊張。她永遠記得煉金房中腐敗的甜味,溢出坩堝的黏稠泡沫,永遠都理不乾淨的長桌,以及大藥劑師低沈輕柔的嗓音。他從來都不必提高嗓門,卻能讓幽暗城一半的人聽到他時崇敬地低頭,另一半的人則畏懼地發抖。
她捺住內心的興奮,雖然雙手仍不自覺地緊握成拳。「大人有事要託付給我?」
卡巴斯瞟了她一眼,似乎在嘲笑她的大驚小怪,左手用魔杖在桌面畫了一個複雜的陣形。一縷清煙升了起來,逐漸凝聚成法拉尼爾的面孔。賽菲拉感到一陣混合著懷念的暖意流進心底。儘管她已經一段時間沒回幽暗城,對他的敬愛仍有增無減。
「幽暗城的女兒,賽菲拉啊,我需要你的力量。」法拉尼爾捋著鬍子,眼睛在霧中閃閃發光。「偽裝成血帆海盜的間諜傑克‧海鯊,最近失去了和我們的聯繫。」
賽菲拉覺得當胸被打了一拳,腦中嗡嗡作響,一時間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。她從沒犯過如此可怕的錯誤,居然如此輕易地讓傑克從手中溜走,還間接成了暴風城的幫凶! 如果法拉尼爾知道了,不知臉上會現出多麼失望的神情!
而她重生以來最不希望的,就是聽到他的嘆息。
「我擔心他已遭不測,或更糟的,落入敵人手中。盡快找到他的下落,把他帶回幽暗城,若有必要,可以格殺。」
法拉尼爾的聲音隨著影像逐漸褪淡,賽菲拉驀地感到一陣失落,幾乎想伸手抓向已無色彩的煙霧,跪下來請求他的原諒。卡巴斯百般聊賴地用魔杖輕敲桌面,他代為施展的法術只對賽菲拉開放,沒有洩漏機密的危險。
「結束了嗎?」
「收到。」賽菲拉的聲音有些沙啞,但卡巴斯沒有留心,面見法拉尼爾後跪地哭泣的大有人在。
「還有,」法師遞來一個小袋子,裡面發出小粒物體滾動的聲音。「大人吩咐,如果犯人不聽話,可以給他這個。」
「是。」賽菲拉收下袋子,甚至沒有問裡面到底是什麼。她從未質疑法拉尼爾的決定。
「沒事的話我失陪了。」卡巴斯收起魔杖,打著呵欠起身。「有個鐵爐堡的傢伙幫我帶來了幾個秘法水晶,如果運氣夠好,說不定還能殺個兩成,也不枉來這趟了。」
沒事的。賽菲拉下樓時總算冷靜下來。還有補救的機會。劫走傑克的隊伍帶著傷者,不可能走得太快,從藏寶海灣前往暴風城最快的路是往北穿過暮色森林,只要兼程趕路,她一天內就可以追上他們。
她回到自己的房間,刺客聯盟提供的棲身處窄得可憐,因此有人戲稱為棺材,但藏在床下密洞的箱子中卻儲滿了各式武器和藥品。她飛快把隨身物品打包好,換上另一件堅固的皮甲,便再度鎖上門,將鑰匙交給會館的守門員。
「出遠門?」身高只及她大腿的地精笑得天真無邪,賽菲拉看過她帶著同樣的微笑把一個戰士開腸破肚。
「嗯。」她點點頭,推開會館的密門,跨出一步便置身貧民窟髒污的巷子。這裡從沒有人說再見,每次出門都有可能再也回不來。
儘管只是無心之過,她還是不能原諒自己,以及搶走本應屬於她的獵物的那些人。而她也不認為在帶回傑克的過程中,雙方會有個冷靜的談判。她唯一想到的手段,就是殺光整個護送隊的人。
如果有緣,那個聖騎士見到她時不知會是什麼表情。賽菲拉冷冷地笑了。
沒辦法,這是戰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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