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慣例，出遠門前得去大聖堂點根蠟燭，請聖徒照看旅途順利。為求周全，當然是不分規模大小，都要奉獻。艾許從離家近的開始，到市場邊上再過橋，交易所旁的只供奉三位，特別照料商人。全城繞下來剛好五十七座，雖然艾許事先就叫了馬車代步，還是拜得暈頭轉向。
最後是城中心的大聖堂，外牆厚重，尖塔高聳，本身就像個碉堡，院子裡也真的堆過高地人的屍體。艾許心想，他最後一次溜進持秤聖堂時，把城堡東塔的修繕記錄忘在桌上，歐倫不知道發現沒有。
正想著他就看到熟悉的帽子，混在人群裡還高出一截，紫色羽毛飄來盪去。但歐倫不再穿黑衣服，而是大紅外套繡著金線，頭髮也更蓬鬆了些，這下從頭到腳都像隻招搖的孔雀。
「艾許！」歐倫一路揮手，硬擠過來。「真巧呢，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你！」
艾許心知肚明，這沒什麼巧的，恐怕他一路走來，都有眼線盯著。以歐倫現在的身份，當然是不好上酒館鬼混，大聖堂人來人往，反而容易談話。
「看來，你已經不當執事了。」艾許打量他身後的隨扈，依稀眼熟，可能曾當過碼頭上的看門狗。
「託你和王子的福。」歐倫謙虛地彎腰行禮，艾許也熟練地往旁邊跨一步，避開羽毛橫掃的攻擊。「我會代表低地，盡力修復雙邊的友好關係。」
說的容易。歐倫這回能一步登天，也是踩了不少人當腳墊，之後要防背後的箭，恐怕防都防不完。不過歐倫這人，也用不著艾許擔心。「我聽說前任使節回國去了。」艾許淡淡地說。「而且是雙手上銬，鎖在馬車裡，不怎麼好看。」
「你的消息還是一樣靈通。」歐倫咧嘴而笑。「大使煽動叛亂，意圖對王室不利，這罪名可是嚴重的很。」
「你們把他遣送回國，不怕另生事端？」
歐倫沒有回答，臉上的笑容又擴大幾分，簡直像孩子拿了糖，正要細細品嚐。於是艾許明白了，大使怕是永遠回不了國內，自然沒法咬出背後授意的是誰。
一群人從門口湧入，蠟燭台前頓時擠得水洩不通。歐倫湊近艾許，壓低聲音。「總督港這個月內就會重新開放，算是對新國王表示善意。」
艾許點頭。「明智的決定。」
「我們也會重新議定過路費和橋稅，就像你之前說的，以後一切照規矩來。欸，不是我要邀功，為了搞定這件事情，我白頭髮都長出來了，你看看。每天都有人來我家前面咒罵，說要打破我的頭塞進酒桶再沈下河去，之類的。」
艾許看了那個隨扈一眼，後者面無表情，像是對他們的談話完全不感興趣。
「老實說，以前檯面上免稅，底下要給的賄賂也是一毛不少，照規矩來反而輕鬆。」歐倫舉手碰碰帽簷。「不好意思，我得先失陪了。天黑前我還得拜訪兩個銀行，三個公會。欸，我說呢，這工作也一樣是在打雜和跑腿，而且還不能亂講話，害我憋得慌啊。」
艾許也笑了。「代我向你大哥問好。」
歐倫眨眨眼，沒等他琢磨出來，艾許就接下去：「我是說，低地國的總督。」
新任大使再怎麼說也是訓練有素，臉上笑意如常。「我不太常跟他聯絡，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完。欸，其實我跟你說的身世是真的，大部分啦。」
「我懂。」艾許點頭。「只是省略了一些關鍵字，像是姓氏。」
「我老爸的兒女加上私生兒女，多到可以組一船水手，我這個小的沒有利用價值，要打沒這本事，逃也逃不了多遠，也只能見縫插針賭一把了。」
艾許笑了。他們簡直像鏡子的內外兩面，連想法都如此雷同。將來如果在商道上交手，一定很有意思。「你欠我一次，別忘了。」
「當然。」這就算說白了，等艾許到高地去，歐倫得留條路出來。「就一次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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