綠色的燐光掃過視野邊緣,在黑暗中曳出流星般的軌跡。我在道路中央站住,看著魚群在空中緩緩浮動,從容的速度和節奏交織成近乎催眠的旋律。
痛楚如閃電般抽中手臂,鮮血隨著缺失的肉片溢出來,魚擺動尾巴一溜而逝,畫出優美的弧線再度逼近,尖銳的牙上沾染著血。
我恐慌起來,揮動手上僅有的武器將牠趕開,遠方的魚群卻像被腥甜的氣味吸引了似的,以流暢的速度滑曳過來。
我開始後退,牠們卻緊追不捨。其中幾隻被鐵管擊中身體,失去支撐似的啪噠一聲掉在地上,在黑暗中化為星塵般的齋粉。尖銳的刺痛襲上手臂和小腿,視野中只剩尖銳的利牙和玻璃珠般的眼睛,不論我如何閃避攻擊,數量似乎只是有增無減。
不知過了多久,我發現自己只是盲目地朝空氣揮砍,散發幽光的魚群像被黑暗吞噬了似的,只剩零零落落淚水般的結晶。唯一證明牠們存在過的,只有遍布全身宛如小刀割裂的傷口,以及無所不在牽動神經的痛楚。
「唉呀,唉呀,真是亂七八糟。你是怎麼搞的啊?」
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的心差點跳到喉頭,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正站在後方,饒富興味地上下打量著我,背上巨大的布袋幾乎拖到地上,隨著動作發出各種異物相撞的聲音。
我驚恐地望著他,本能的向後退去,被揮砍得扭曲變形的鐵管拖在地上,發出刺耳的悲鳴。
「都已經這麼多次了,怎麼不學著點啊。拖著這種東西,根本走不了多遠吧?」他輕蔑地看著我僅有的依靠。「幸好我幫你撿了一把回來。拿著。」
他將袋子摜到地上,伸長了手往裡面掏,終於拉出一把沈重的長形鈍器。用破布包起來的握柄覆滿陳血,層層黏附的黑褐殘跡早已掩蓋了原本的色彩。我本能的接過來,發抖的手卻幾乎撐不住重量。
「總不會連怎麼用都忘了吧?就是這樣揮呀,砍呀,看準地方打下去就對了!」他誇張的揮舞雙手。「這可是特別為你而打造的武器,如果不好好愛惜,可是會讓那個人生氣的啊!」
他加重了最後一句的語氣,彷彿期待我的反應,但顯然是失望了。他端詳我茫然的表情,無奈的嘆了一口氣,用對待小孩子的語調說:「那邊不就有一個感覺球嗎?運氣好的話,裡面可能還保存了一點你的意識吧?是好是壞我就不知道了。我不像你是『神選』,碰觸神的器官還能平安無事。」
我順著那骨節嶙碖的手指的手指望過去,突出地面的半圓球體在黑暗中散發猙獰的腥紅燐光,持續著無聲卻強烈的脈動,彷彿那擴張到極限的表面即將破裂,溢出比我剛才砍殺的異形更可怕的怪物。
我感到強烈的暈眩,劍柄滑脫了掌握,在地上擊出鈍重的聲響。男人心疼又無奈的嘖了一聲。「受了傷拿不動嗎?你也真是會惹麻煩啊。」
他粗魯地拉過我的手臂,仔細檢視層層錯疊的傷口,又毫無預警地放開,拔出腰帶上的小刀,走向角落一隻受了傷,仍在掙扎扭動的魚,狠狠將鋒刃插進牠的頭部。
他拎著那隻鮮血淋漓的屍體回來,一把塞進我的手中。
「吃吧,雖然不是魚,起碼外表看起來還挺像的。話說回來,這年頭也見不到正常的魚了吧?有時都不知道吃下肚的是牲畜、異形還是歪曲的人類哩!」他笑了幾聲,乾澀的聲音像是鐵板刮過地面。
手中的肉塊猶有餘溫,雖有魚的形狀卻不見鱗片。我戰戰兢兢地將紅色的肉塊湊近嘴邊,使勁咬了一塊下來。中人欲嘔的甜腥立即充滿了喉頭,我差點吐出來,胃中一陣翻攪。他看著我的表情,感到有趣似的大笑起來。
「挺補的吧?被我們這些普通人宰掉的異形只會變成殘缺不全的屍體,卻可以紮紮實實吃下肚去,被你淨化的靈魂倒對活著的人沒什麼用,真是諷刺啊。」
他乾笑起來,站起身,拖起裝滿什物的袋子。
「我也該回地面了。現在這底下到處都是異形,我也只敢在靠近門的地方撿撿東西,你也快點往下走吧。」
我一陣驚慌,為什麼、他會知道我的目的地呢?那難道不是天使親自送給我的訊息,神仍然照看我的證明嗎?我此時才想起來,這男人又是誰?為什麼一副認識我的樣子?但我還沒來得及拉住他,他就背起布袋,自顧自走掉了。
「這邊撿撿,那邊撿撿,明知道只是惡夢一場,為什麼還要重複無意義的動作呢……」
從他消失的方向,隱隱約約傳來蓋過哼唱的喊叫,也許是發現寶物的歡呼,也許是被異形撕扯的哀嚎。但黑暗掩蓋了外界的一切,只剩我提著劍,孤零零地被隔絕在沈默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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