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裂境並不像寇爾提拉原先想的,是一片陰沈詭異,只有寒冰覆蓋的不毛之地。事實上,這裡比黯黑堡周邊還有生氣,當他站在飛艇甲板俯瞰下方時,可以看到濃密的樹林延伸到地平線上,以極具侵略性的姿態朝天空伸展。那些植物如此巨大、狂野,同時迸發各個季節的色彩,彷彿正極力衝破土地的束縛。風強得讓人站不住腳,飛艇像是撞進一堵由氣流構成的牆裡,得把動力開到極限才能脫身。這裡不大歡迎外來者,他憑本能知道,有某種東西正虎視眈眈盯著他們,不是巫妖王,卻同樣令人毛骨悚然。
「我們正經過休拉薩盆地。」葛拉漢在他旁邊說。這個被遺忘者少了一截舌頭,咬字含糊不清,但這不影響他健談的個性。「傳說古神仍在當中走動,觸犯戒律的人會遭到雷擊,火焚,或被大地吞噬。所以你瞧,就算是詛咒神教的瘋子也不敢踏進這裡,最後的淨土。」
「我以為北裂境盡在阿薩斯的掌握中。」寇爾提拉感到訝異:「他不像是會分享統治權的人。」
「妥協,」被遺忘者睿智地說:「也是一種統治的藝術。」
他們繼續往北,前方可以看到奧格林之錘的船尾,獸人的旗幟張狂地伸展開來,一面面像濺了血似的。而他身邊,被遺忘者的徽記則低調得多,但那隱含的仇恨意味更讓人坐立不安。這兩個勢力會結成同盟,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,他親眼見到集結時獸人輕蔑的眼神,而被遺忘者則若無其事推來裝滿藥劑的陶罐,放在廣場中央直到開拔。
抵達北裂境後,他也會面對同樣的狀況。弗丁領主承諾黯刃騎士團可以維持獨立,不受聯盟和部落管轄,但任誰都知道這是客套的說法,多數人依然對他們心存忌憚,除了被遺忘者。他們的境遇太過相似,簡直可以發展出另一種惺惺相惜的友誼。
「我們再過三個月就會打進那裡。」葛拉漢指向遠方模糊的影子。他說的不是「如果一切順利」,彷彿開戰前便已勢在必得,補給源源不絕,各個種族也合作無間。打仗並沒有這簡單,但他現在不想潑葛拉漢冷水,信心是件好事。
他在出發前便詳讀北裂境的地圖,大部分區域還是一片空白,但他知道越過地平線上的長城,就是一片永世凍結的荒原,也是這場戰爭最終的目標。寇爾提拉想像阿薩斯獨自坐在寒冰王座上,握著傳說中的神器,用尖塔和壕溝將自己重重包圍,冷眼看著世界聯合起來討伐他,包括從前的部屬。
那一瞬間,寇爾提拉習慣性地探向意識彼端,直到確認空無一物才放下了心,他並沒有如原先所想,一踏上北裂境便再度成為巫妖王的禁臠。話說回來,他手上有無數可用的資源,又何必執著幾個敗將殘兵?
半個時辰後飛艇越過一座巨大的瀑布,上方霧氣凝成模糊的彩虹,水珠像細雨一樣迎面撲來,連體溫偏低的血精靈都覺得冷。這讓他有了藉口進船艙去,站在舵手旁,假裝很有興趣地研究航路圖。那個哥布林不太高興,也許是因為他得把頭仰到極限才能說話:「高個子 先生,我們不像駕駛驛馬車可以照表操課,我知道你很急,但我只能保證午後會到目的地,你在這裡盯著我的背也不會更快——不如去煩引擎技師看有沒有辦法可想。」
他走回甲板時,葛拉漢還留在船緣吹風,稻草色的頭髮愈發像個鳥巢:「第五次。」
「什麼?」
「從早上開始,你跑去舵輪室的次數。想轉行開飛艇了嗎?」
寇爾提拉面無表情。「我擔心哥布林的駕駛技術,他們這一路上已經槁壞三架引擎了。」
「你這麼肯定他會在營地裡?」
寇爾提拉瞪了他一眼。「誰?」
葛拉漢笑得一臉狡猾。「某個會看《騎兵戰術論》的人。」
寇爾提拉磨著牙,卻難得沒了回嘴的心情。「……我不知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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