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傢伙簡直不可理喻。」歐貝茲咆哮,瞪著坐在不遠處的薩沙里安。兩個死亡騎士都一身狼狽,破衣服浸著血跡,濃濃酒味瀰漫全室。
「你也不差啊。」薩沙里安冷冷回道。他才剛結束一天的巡邏,風塵僕僕地進入要塞大門,只想填飽肚子洗澡睡覺,現在卻坐在席厄克希的工作室裡,後方躺著屍體,旁邊大鍋冒出刺鼻的黃色煙霧,左手骨折,又痛,又不爽。
而他甚至不知道該衝誰發脾氣。他進入大廳時一片混亂,空中杯盤齊飛,幾個出身不同種族的死亡騎士扭打在一起,歐貝茲正飛過桌子,落地時掀翻蠟燭,衣服和頭髮都燒上了火苗。薩沙里安本能地一把拖起他滅火,而寇爾提拉就在這時候衝過來,一手拿著酒瓶,一手揮著符文劍,出手便攻擊致命要害。
「你做什麼?」他立即擋在歐貝茲身前,格開一記直逼心口的突刺,但前後兩個人根本不領情。
「滾開!我和他還沒完!」
「少插手,我今天就要宰了他!」
他好不容易在混戰中把歐貝茲拖出大廳,自己也掛了彩,幸好他還穿著盔甲,因此拿手擋劍只落了個骨折的下場。天殺的,他敢打賭那時寇爾提拉真的想把他們兩個都宰了,看那雙狂怒過頭反而冷酷無比的眼睛,如果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拿出此等本領,說不定薩沙里安只有乖乖投降的份。
但他活著的時候是做不到的,憎恨與絕望也會成為力量的一部份,只有死了的寇爾提拉理解,那像身上的刺青一樣永遠改變了他。成為死亡騎士後換了個人的大有人在,但這麼戲劇化的也不多見。
「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,薩沙里安。前幾次是看你面子,這回他竟敢襲擊長官——」黑色的能量纏上傷口,歐貝茲痛得縮了一下,語氣愈發不善。「你就不能下手輕點嗎,女妖?」
「再叫一次這個名字,我就讓你痛上十倍,療程拉長成整晚。」席厄克希回以甜美的笑容,聲音比蜂蜜還要甜膩。比起治療傷口,這個夜精靈其實更喜歡開腸剖肚,看獵物痛苦掙扎。據說她活著的時候就主動找上巫妖王,自願奉獻生命換取恣意妄為的權利。她在黯黑堡有獨立的工作室,掛滿各種剝皮袒露內臟的標本,中央的「處刑檯」則供她研究活體。今天的座上客是個食人妖,四肢用鐵鍊固定著。當薩沙里安和歐貝茲一拐一拐推門進來時,女妖正仔細打開他的胸膛,現在薩沙里安還看得到那顆心臟在跳動,血隨著節奏落進溝槽,滴,滴答,滴,滴答。
諷刺的是,席厄克希的治療能力也出類拔萃,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生物的構造和能量流動,但很少人有膽子向她求助,薩沙里安也是萬不得已才敲開這扇門。當然,他們可以各自回房,等體內的符文之力修補傷口,但這要花上大半天,而王子明早照常閱兵,他們不會為了如此愚蠢的理由缺席。
「看來我錯過什麼精彩場面了,嗯?」席厄克希咯咯笑著。「『又是』那個血精靈?」
「還會有誰?」歐貝茲陰沈地說:「聽著,薩沙里安,沒有下次了。我會向達瑞安領主報告這個狀況,連同你——」
「同時承認你打不過他嗎?」席厄克希慵懶地說。「省省你可憐的自尊心吧,人家生前可是個遊俠領主,這頭銜不是在競技場打敗幾個參賽者就能得到的。想想他攻下避風郡時的表現,我相信,那就是薩沙里安帶他回來的原因。」
歐貝茲轉頭瞪著女妖,眼中亮起殺氣。「你收了什麼好處,還開尊口幫他辯護?」
薩沙里安在聽到答案前就按住了額角,天殺的聖光啊,現在他知道血精靈拖回來的戰利品是什麼了。那時他們剛把整個村莊燒成灰燼,許多人都注意到那車蓋著帆布的小山,揣測底下裝了多少財物。但沒人敢過去一探究竟,因為寇爾提拉就坐在車沿,蹺著腳一聲不吭,足以嚇退最旺盛的好奇心。
「一車血色十字軍的腦袋,我一直很好奇他們偏執的信仰是不是某種病變。」女妖搧了搧長得不自然的眼睫毛。「所以你最好別找他麻煩,我還等著他下回帶點什麼回來呢。」
「幸好我不接受私下賄賂。」歐貝茲忿忿地說。「那傢伙一個月在黯黑堡造成的破壞,比建立的戰功多上十倍!他侮辱過每一個軍官,三次私鬥,引起五次大型鬥毆,把一半士兵都捲了進去,你知道還有死靈法師開賭盤嗎?簡直目無軍紀了!」
「表示他們的日子過得太清閒了,只要多加操練就不會有力氣互相找碴。」女妖把沾血的手指舉至唇邊,像在嚐味道似的,吸吮出清脆的聲音。「況且啊,要塞裡缺乏娛樂,有點戲看豈不正好?」
「我一定瘋了才會跟你們討論這種事。」歐貝茲狀極火大地吸了口氣,但終究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。原因當然不是修養,而是席厄克希的手正放在他的腰際,劃過血肉模糊的傷口。如果現在惹惱她,那磨得尖銳的指甲八成會直接插進去,掏出他的內臟。
「管好你的寵物,薩沙里安。」歐貝茲離開前不忘撂下狠話。「看是用鐵鍊捆起來丟進禁閉室,或在他脖子上掛個鈴鐺警告生人勿近也行,如果他再繼續橫衝直撞,總有一天我會在戰場上解決他。走著瞧吧!」
「鈴鐺,我喜歡這個主意。」席厄克希無視震耳的甩門聲,慵懶地朝薩沙里安勾勾手指。「哪,輪到你了。」
「勞煩。」蒼白的手指撫過胸膛,薩沙里安戒備地向後退了一點。雖然她的力道恰到好處,不輕不重像在調情,但也有可能正在盤算該從哪下手解剖。該死的歐貝茲,處理完傷勢就跑,把他一個人扔下來任憑宰割……
幸好席厄克希沒轉身去拿那把磨得像紙一樣薄的刀,只是發出悠長、輕柔的笑聲,如果不是四周瀰漫內臟的腥臭,連死透了的骷髏恐怕也會浮想翩翩。只見她懶懶抬手,勾出一道黑色的能量,以同樣迷離的步調纏住傷處,那種不快感只比骨折輕一點,但薩沙里安很習慣受大大小小的傷,所以只抿了抿唇,一語不發。
「惹毛了歐貝茲啊,日子會很難過喲。」席厄克希眼睫微抬,笑意如夢般朦朧,她的遠親沈迷魔法,她則是浸淫在病態的樂趣中無法自拔。在他們身後,食人妖發出了垂死的呻吟。
「寇爾提拉可以照顧自己。」薩沙里安僵硬地說,女妖那惡意的好奇顯而易見,但他想不出什麼圓滑的說法應付過去。「再說,他在動手前就該知道後果。」
「我以為他是歸你管的。」席厄克希勾勾嘴角。「不過眼下看來誰也管不動他,這才是個問題,對吧?他骨子裡還是個遊俠領主,肯定受不了歐貝茲沒完沒了的訓誡和發號施令。」
「我會……解決這件事。」他說得連自己都不太相信。「總會找到辦法的,但我懷疑歐貝茲會就此滿意。」
「那個無可救藥的自戀狂啊,他看不起所有軟弱沈溺享受的精靈,說話時下巴總要抬高一吋,像是怕被我們的淫亂傳染似的。」席厄克希笑得這麼厲害,纏在斷骨上的能量也隨之閃爍,薩沙里安不禁擔憂地看了一眼。「是誰說死亡之前眾生平等的?我們從未變成兄弟,只是換了張面具繼續搬演人性。」
「我同意。」薩沙里安低聲說。或許,真正的平等只會降臨在那些沒有腦袋的活屍身上。他一直無法理解,王子為何要求死亡騎士的忠誠,卻不乾脆剝奪他們的思考能力。也許他終究厭倦了獨自坐在寒冰寶座上,只有無邊靜寂圍繞。任性又寂寞的統治者啊,當失去朋友也沒有敵人的時候,再多錦上添花的力量又能做什麼?
所以薩沙里安終究沒能成為稱職的軍人。思考帶來太多不合時宜的情緒,憐憫,憤怒,蠢蠢欲動的期待,沒有比這更怪異的了。他曾等著王子召見,以那森冷的聲音興師問罪。但阿薩斯在北裂境和黯黑堡間來去,只簡單問過血色十字軍集結的狀況,未曾多看這個死亡騎士一眼。他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?比起關係羅德隆未來的戰役,轉瞬即逝的想法根本無關緊要,他甚至沒有勇氣付諸實行……
還沒有。
他離開席厄克希的工作室,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,聽著她慵懶的腳步聲遠去,接著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。食人妖超強的再生能力無疑是種詛咒,說不定那個樣本撐到天明還是死不了……
他應該早點回房休息,席厄克希用粗暴的方式驅動符文之力修補斷骨,所以他現在很累,腦袋像在上方三呎處漂浮。但薩沙里安還是穿過要塞側翼走回主樓,進入狼籍的大廳。平時死亡騎士會在這裡作樂直到深夜,但現在只剩一盞七柱燭台還亮著,把後方的地圖照得陰慘詭異。有張桌子斷成兩截,歪倒在一地陶杯碎片裡,連掛氈都被扯了下來,像裹屍布般蓋著看不出原形的物體。
整晚騷動的罪魁禍首正坐在翻倒的長凳上,拿著一瓶酒,另一手甩著空燭台,兀自洋洋得意地哼著歌。換作別人這模樣實在滑稽,但他就是連醜態都能做得無比優雅。黯黑堡也有其他血精靈,他們美則美矣,卻身段柔軟得有點死氣沈沈,一副纏著魔法癮頭未解的模樣。不,寇爾提拉就是他自己,沒有任何生物可堪相比。
歐貝茲完全搞錯了,薩沙里安想著,這哪是寵物,他根本是帶了一頭猛獸回來。這個血精靈被迫跨過死亡深淵,再也不受頭銜和責任束縛,骨子裡卻依舊比誰都高傲。他是否也曾懷疑過王子為何手下留情,不一舉抹除那些不合時宜的情緒?
「寇爾提拉。」他喚著便不由得微笑起來。這個名字在黯黑堡內已經人盡皆知了,但沒人敢這麼叫他,他們幫他取了個亡織者的外號,不然就是「那個血精靈」。薩沙里安得承認,他叫寇爾提拉的名字,只是為他臉上深受冒犯的神情。
「笑什麼?」血精靈果然瞪過來:「別像個白癡張嘴站在那裡,想挨揍嗎?」
薩沙里安猶豫了一晌,在好言相勸和擺架子訓誡當中搖擺不定。兩者他都試過,全都沒用。幾個心跳過去了,寇爾提拉又喝了一口酒,面色不豫地瞅著他。那張臉細緻得像象牙,眼神卻像刀一樣令人背脊發寒,他的聲音也像刀,冰冷、澄澈,毫不掩飾傷人見血的意圖。
薩沙里安大笑。
去他的,何不老實承認呢?他從死後就沒遇過這麼滑稽的事了,打起群架的死亡騎士比在戰場上還要拼命,而歐貝茲被揍得七葷八素,根本就讓他打從心底高興。
他扶正一個凳子,認認真真坐下,伸手要寇爾提拉的酒。「你喝醉了嗎?」
血精靈冷哼。「我喝醉過嗎?」
「我想也是。」薩沙里安還在笑。「看來你今晚玩得很盡興。」
「五個人找我單挑,全都跑得哭爹喊娘。」他一躍而起,用燭台刺向想像中的敵人,乾淨俐落地剜心割喉,接著轉身抵擋後方的攻擊,每一步都流暢得像舞蹈,只不過揮灑的不是鮮血,而是陣陣酒氣。「誰要你把歐貝茲拖走的?我跟他還沒完。」
「等他傷好了再說吧。」薩沙里安喝了一大口酒,含糊不清地說:「或者,等他把破碎的自尊心重新組起來。」
「他早該分點嘴上功夫到劍術上。」寇爾提拉一個突刺煞住腳步,轉身時擋住了燭光。他的怒氣已經褪得差不多了,聲音像水一樣冷澈。「你們的訓練太不紮實了,只有被踹屁股的份。這點程度就想作戰,要怎麼打下血色十字軍的城牆?」
「沒錯。」薩沙里安清清喉嚨。「軍紀,也該是訓練的項目一。歐貝茲說我太縱容你了,我同意他的看法。」
「我帶過兵,不用你來教我怎麼當個將軍。」寇爾提拉扔開燭台,傾身坐回翻倒的凳子,一點也不想費事扶正。「所以?長官,你打算如何懲處我?」
當然他帶過兵,薩沙里安心想,答案不就在這裡嗎?寇爾提拉生前讓天譴軍團增加多少傷亡,他訓練出來的游擊兵猛如獅鷲,紀律嚴明,就算在他死後也沒有潰散,依舊在森林中奮戰不懈。他們早該這麼做了,卻放任遊俠領主成日在黯黑堡裡面遊蕩,以最不堪的方式發洩滿腔怒火。
「明天中午到校閱場報到。」薩沙里安嚴肅地說。「那批來自避風郡的死亡騎士都歸你了。」
血精靈頓住,戒備地瞇細了雙眼。「什麼意思?」
「意思是你得訓練出一批聽得懂命令,又能帶兵打仗的軍官。雖然他們多半都有戰場經驗,但就像你說的,早就該有人來好好踹一下他們的屁股了。」
「歐貝茲會氣炸的。」
「這是懲處,寇爾提拉。如果你不願意,也可以選擇禁閉,這比我剛才的提議要輕鬆多了。」
「你一定是在開玩笑。」寇爾提拉沈默了好一會兒,一把奪回酒瓶,威脅地在薩沙里安眼前晃。「如果你以為能趁我喝醉的時候戲弄我……」
「我不拿這種事開玩笑,當然,如果你自認無力勝任,那就另當別論。」
「少瞧不起人。」寇爾提拉低吼,差點把酒瓶甩出去,薩沙里安眼明手快地一把接住。「我會一個個把他們操到後悔成了死亡騎士。」
「一言為定。」薩沙里安伸出手,血精靈狐疑地看了一會兒,才伸手握住,站起身來。但他突然顛躓一步,往前栽倒。
「喂。」薩沙里安本能地扔開酒瓶接住他,第一個念頭是他受傷了卻忍著沒說。胸前的壓力突然大增,寇爾提拉閉著眼睛,發出深沈的呼吸聲。
全身上下都沒有傷口,衣服上的血跡不是他的,寇爾提拉真的睡著了。薩沙里安這才看到桌子後方散落的酒瓶數量……天殺的聖光啊,世人說血精靈揮霍毫不節制,果然是真的。
難以捉摸也是真的。眼前這位心情好時,可以優雅到讓站在旁邊的人都自慚形穢,反之則粗暴到讓人不想靠近他五步之內。他一如生前世故敏銳,一眼就看出黯黑堡的問題所在,卻選擇冷眼旁觀,用最尖酸刻薄的態度激怒每個軍官。曾幾何時,預測他的行為模式竟成了薩沙里安的秘密樂趣。
他考慮著要把血精靈搖醒,或乾脆把他放回地上,讓他睡到集合號響起,但薩沙里安其實什麼也不想做。寇爾提拉清醒的時候很少正眼看他,遑論接近到一肘之內。他的體溫和薩沙里安一樣低,但那被死亡扭曲過的生命徵象卻如此鮮明,刺青從領口蜿蜒爬上頸項,在黑暗中閃爍幽光,就連女妖都無法把符文之力展現得如此煽情。就算移開目光,那張狂的圖案依舊烙在眼底,久久不散。
符文之力會依照宿主的本質而發展,薩沙里安的標記一如其人,安靜而低調地順著手臂蜿蜒,藏在層層衣物和盔甲下,幾乎感受不到其存在。
薩沙里安一直覺得自己像個影子,所有人都不記得他的名字,只知道他是基洛倫的兒子,羅德隆的士兵,巫妖王的死亡騎士,而他也以此為榮,從沒想過其他選擇。雖然模模糊糊地也有個向上爬到領導者位置的願景,但他從沒想過若真有那一天,自己要帶著士兵走向何處。這就是他的宿命,一個盡忠職守沒有自我意志的影子。
直到這個血精靈叫了他的名字。
奎爾薩拉斯的戰役平凡無奇,到後期幾乎像是例行公事。他逐漸摸清手上的籌碼,知道該保留死靈法師的戰力,何時該派出骷髏弓兵,利用瘟疫加快效率,如何控制血肉巨獸的破壞力。但他們一直沒能拿下銀月城,血精靈不再擺出陣式硬拼,反而躲進森林裡四出騷擾,當他們紮營時便有火襲,行軍時又挨冷箭,有幾次他不惜搜山燒了幾座森林,依舊徒勞無功。
在王子下令放棄北部戰線回防羅德隆的時候,他才真正見到那位領軍的遊俠領主。
薩沙里安說不上是怎麼回事,當軍隊開始撤退,他和寇爾提拉反而開始沒完沒了的纏鬥。也許雙方都心有不甘,覺得非得有個了斷不可。他下意識等著血精靈的戰帖,在林間傾聽身後的風吹草動,甚至心甘情願踏入陷阱。這傢伙是認真的,卻又不是認真要置他於死,反倒像是找到另一個生存的意義,半身探入深淵而不自知。
他和血精靈同胞間發生了什麼事,薩沙里安沒興趣也不想多問,他只想到一件事,寇爾提拉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死亡騎士。
後來發生的一切,很難說有幾分是刻意計畫,又有幾分是順理成章。寇爾提拉一心求死,而他答應的當下也是真心誠意的。但在那之後,他伴著屍體坐等烏雲蔽日,鮮血逐漸在他腳下凝固,華爾琪逐次掠過天際,帶著月光般的虹暈。他突然無法忍受那樣的死寂——儘管四周喧鬧依舊,一隊又一隊的新生士兵正往坡下走去,但只有他一個人被遺留在黑暗裡,不再有人叫他的名字,不再有人舉劍平視他的眼睛。他從薩沙里安又成了一個死亡騎士,一個隨時可被取代的象徵,只有霜雪和疫病相伴。
而現在,當他俯視血精靈的側臉,那股熟悉的寒意再度襲來。他的願望成真了。這頭猛獸正倚著他的手臂,熟睡的臉看起來毫無戒心。他用死亡換取了寇爾提拉的餘生,代價就是他永遠關閉心房,再也沒有坐在草地上交談的片刻寧靜。
也許他該滿足了。不合時宜意味著錯誤,他能要的本來就不多。
薩沙里安刷過血精靈染成枯白的髮絲——只此一次,他容許自己的放肆,在即將燃盡的幽光中低聲嘆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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