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風崗哨騷亂得不太尋常,羅蘭策馬奔過三個關卡都沒被士兵攔阻,院子裡有人將板條箱和麻袋運上車,但卻沒有士兵集結。當他走上主堡三樓,會議室的門正好打開,高階將領魚貫走出,有人滿面慍色,有人面露微笑,更多人臉色木然,彷彿沒看到羅蘭似地快步奔下階梯。
會議室內只剩瑞治維爾伯爵,閉著眼睛靠坐在高背椅上,臉色和桌上攤著的紙張一樣灰敗。顯然他以為有個將領去而復返,因此直到羅蘭接近才睜開眼睛,這一眼看得他大驚失色,差點跟著椅子摔倒在地。
「你——你——」
他確實是沒想到我會活著回來,羅蘭苦澀地想。他已經沒有心情調侃指揮官見到鬼似的神情,單刀直入地說:「凱爾達隆的天譴軍團襲進安多哈爾了。」
這個消息又重重打了伯爵一拳,碩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,總算沒有坐倒在地板上,而是撐住了桌沿,好不容易才抓住那張信紙抬起頭來,彷彿那是他最後的稻草。「沒有時間了,不論是這裡或那裡……聖光啊,現在一切都變成可笑的鬧劇了!」
「什麼意思?」
伯爵緊張地四下張望,揮手示意室內的士兵退下,接著親自關門還落了栓。「聽著,這是機密,就連剛才從這裡走出去的人都不知道。」
他揮舞著手中的信紙,差點打在羅蘭臉上。聖騎士警覺地退了一步,直覺告訴他無論伯爵吐露什麼秘密,都不是出於信任,而是為了拖他下水。
「我們追捕的兇手,就在暴風城裡頭,卡特拉娜˙普瑞斯托女伯爵竟然是死亡之翼的後代,黑龍的化身!」
羅蘭震驚得說不出話來,他瞪著那張慘白的臉想找出破綻,伯爵極有可能為了避戰而編造謊言,但不會用這麼粗糙的方式。他握緊拳頭,頭頂彷彿被澆了一盆冰水,這意味著伯爵最大的政敵已經不在了……
「聖光啊,誰料想得到!她迫使我接下遠征軍指揮官的職位,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死在千里之外,到頭來卻被幾個無名小卒破壞了計畫!現在暴風城亂成一團,連國王也把自己鎖在房內避不見客!」
「那是當然。」羅蘭勉強擠出聲音。國王還只是個孩子,也才讓你們這些豺狼有可趁之機!
「我得立即回暴風城。女爵的餘黨,想趁亂撈好處的野心家,想打擊我的人,馬上就會像蒼蠅一樣盯著國王不放!他唯一能依靠的——只有我了!」
「安多哈爾怎麼辦?」羅蘭吼出聲來。「那些士兵還在跟天譴軍團作戰!」
「並且為我們爭取到撤退的時間,弗林特會知道怎麼做的。不管怎麼說,拿下安多哈爾原本就是意外,我們無法在那塊缺乏資源的土地建立據點,只會向天譴軍團敞開大門,使背後的冰風崗哨陷入危險!更別提那些被遺忘者……史考菲特將軍,我很明白你想收復羅德隆舊地的心情,但和被遺忘者結盟並不是個明智的決定,他們貪婪、狡猾,隨時會危及士兵的生命!」他喘了一口氣,揮舞著手中的信件。「但是,為了獎勵你為遠征做出的貢獻,你也要跟我一起回暴風城,我會讓你統領御前侍衛,並賜予額外的領地!」
瑞治維爾伯爵知道這是他能給羅蘭最重的一擊,接下來為了討價還價,他能逼羅蘭做出更多讓步。他沒想到的是聖騎士突然拔出匕首,把他壓在桌上動彈不得。伯爵驚慌地叫喊出聲,另一隻手隨即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「寫一紙正式的命令,任命我為軍團指揮官,給我權限指揮所有將領。」
他的聲音有點發抖,羅蘭強迫自己穩住,在那肥軟的肚子上更施了點力。他已經沒有退路了,安多哈爾即將得而復失,賽菲拉和卡林還在作戰,那裡有更多出於信任,把生命交到他手上的人類和被遺忘者,聖光在上,人生就是一連串的抉擇與後悔,但他不會對此刻的行為後悔的!
「這是叛國!」伯爵掙扎著,但當羅蘭把匕首往前推,他的臉色變得更白,抖抖索索地轉身摸索紙筆。「我要立即將你處以絞刑!」
「這是為了你、我和弟兄們的性命。」羅蘭咬牙切齒。「你很清楚安多哈爾的守軍撐不了多久,天譴軍團在日落前就會越過冰風崗哨,追上你逃難的隊伍。還記得傑克˙海鯊嗎?他曾是你的間諜,現在成了巫妖王的大將,他已經失去生前的一切,但還記得我們,就像狐狼記得獵物的氣味,我相信當他逮到你時,會很樂意擰斷你的四肢,扔進飢餓的亡靈群!」
「你以為你騙得過他們嗎?」伯爵顫抖地簽下名字,把墨水灑得到處都是。「你這個被遺忘者的間諜!沒有人會聽你的指揮——」
「他們只要有點腦袋,就會知道天譴軍團已經逼近,出兵是唯一的選擇。伯爵大人,您總想著要有退路才能作戰,我的看法和你相反,我們得先作戰,才有後路可退。」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,這麼多年來,他做過太多退讓,錯過太多選擇,就是為了這些視士兵為草芥,視承諾為無物的人。在情勢危急的此刻,指揮官竟然連鎖子甲都沒穿——
「聖光饒恕。」他痛苦地喃喃自語,伯爵看到一線生機般睜大眼睛,來回瞟著門口的方向,連聲音都急得發抖。
「羅蘭弟兄,我們一定要鬧得這麼僵嗎?這些事都可以坐下來談,不管是士兵還是食糧——」
聲音嘎然而止,羅蘭猛力把他的頭壓向桌面,匕首刺進天鵝絨,無聲無息穿透瑞治維爾伯爵的心臟。伯爵驚懼地瞪大了眼,張嘴想喊,但湧回喉嚨的鮮血卻堵住了所有聲音。羅蘭一直等著,直到那具身軀失去呼吸,軟綿綿地攤倒下來,才拾起那紙命令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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