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月15日 星期一

Living from Death(19)

科薩斯的部隊已經把首批天譴軍團逼下城牆,連傑克都不見蹤影,但有更多亡靈正聚集在洛丹米爾湖畔的山坡。坡上亂岩遍布,傾倒著石塊、枯骨和鐵器,從烏瑟將軍陣亡後便原封不動地存留下來。有個女妖飛過他們上方,尖叫直鑽肺腑,連賽菲拉也覺得腦中像有隻手在翻攪,眼前一陣模糊。她憤怒地將前方的食屍鬼踹下城牆,回頭朝奧倫特大吼。他一箭貫穿女妖的頭顱,那個蒼白的軀體摔進自己的陣地,隨即被後方的蜘蛛撕成碎片。


有個人類軍官正在亡靈群中戰鬥,當賽菲拉更接近時,發現那是阿萊克斯˙巴羅夫,渾身上下都是血和黏液。他脫離了指揮,也沒在指揮任何人,只是盲目而狂熱地揮砍著,彷彿想殺出一條血路直通凱爾達隆。

賽菲拉厭煩地嘆了口氣,想叫他滾回後方去,但有個骷髏士兵已經砍中他的大腿,巴羅夫身體一歪倒在地上,賽菲拉快步向前,從背後敲中骷髏的頭蓋骨,匕首一轉再插進頸錐,切斷維繫的魔法符文。傀儡頓時僵住動作,散落成一堆骨頭。

「滾開!亡靈!」巴羅夫不顧血流不止的大腿,竟然撐著劍站了起來。

「別動。」賽菲拉用普通話說,四顧找人把他拖回後方,但巴羅夫突然揮劍砍來,血沫橫飛地嘶吼:「你們搶不走的,凱爾達隆是我的,這些豺狼——」

他的速度快得驚人,差點砍中她的手臂。這可超過限度了,她驚訝地想。巴羅夫拖著流血的大腿繼續逼近,賽菲拉輕易閃過那把寬刃劍,直衝進他懷中,一刀劃開他的咽喉。人類直挺挺地向後倒,噴出的血濺了她一臉。

棒透了的開場。誰說共同的敵人會讓我們變成朋友?她想起協議書上那些美妙的措辭,不禁大笑。從城垛望下去,安多哈爾恰似捅翻的蟻窩,人類軍隊群龍無首,被遺忘者則被拖著自亂陣腳。她也沒漏掉後方互相攻擊的士兵——人類和被遺忘者都有,彷彿死亡當頭使他們把自己以外的生物都當成了敵人。

北方傳來一聲巨響,差點震亂她的腳步。攻城車轟然倒塌,燒成一柱火炬,牆外再度傳來如雷的吼聲,但這回是勝利的歡呼。一隊騎兵越過西側山丘,衝進天譴軍團的側翼,銀色黎明和暴風城的旗幟在煙塵中飛揚得像道閃電。

太慢了,但總比沒有好,她朝科薩斯打了個手勢,示意他接上自己的位置,然後跳下城牆,混在陰影中穿過戰鬥最激烈的地區。已經沒有所謂的陣形或前線了,這裡就像一團黑色的沼澤,沸騰著血、火、毒液和死亡的吶喊。

她支解一個太靠近她的屍傀儡後再度藏起身形,像個刺客般尋找容易下手的致命點。消耗戰向來不是她擅長的,她不像納薩諾斯戰技超群,也不像科薩斯力大無窮。在這一點上面,法拉尼爾對她的評價確實是對的,她酸酸地想,同時把匕首插進一個死靈法師的心臟。

那個身穿黑袍的男人一聲不吭便倒在地上,正待聚集的法術能量也煙消雲散。前方一群亡靈突然混亂,盲目地互相踐踏。科薩斯立即發現破綻,大吼著集中攻擊。賽菲拉在混亂中潛入陰影,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。

一團火球在不遠處爆開,她聞到刺鼻的氣味,本能地伏低身體,一刀把前方的骷髏戰士砍得失去平衡,倒入那群被毒火燒得潰亂的亡靈。煉金房的支援總算來了,但既遲緩又混亂,造成的損害和益處所差無幾。科薩斯吼著要前線稍退,但一隊殺到眼紅的被遺忘者置若罔聞,很快就被截斷退路,淹沒在亡靈之海中。

她覷著空隙奔過他們,撲向後方的死靈法師。那個紅髮女人即時轉身,試圖把手上的陶罐扔過來,賽菲拉撞開她的手臂,另一手刺進她的腹部。陶罐飛進不遠處的地穴蜘蛛群,爆出一陣辛辣的硫磺色煙霧,燒得牠們尖嚎逃竄。

下一個人聰明些了,賽菲拉還沒刺進他的背後就撞上一團火焰,痛得她咒罵一聲,也失去了陰影的掩護。那個法師露出得意的笑容,手一揮便射出一道黑色的能量,把她擊飛出去。時間不夠阻止他施展下一個法術,賽菲拉當機立斷把匕首擲了出去,正中他的喉嚨。法師仰天倒下,臉上還掛著僵硬的微笑。

她一站起身就拔出另一把匕首,迎向蜂擁而來的亡靈,但一塊著火的岩石突然砸在近處,把一個屍傀儡壓成肉泥,火勢迅速蔓延,同時奧倫特殺開一條血路直奔過來,一把將她撈上馬背。

「你玩得太過火了!」他在她耳邊大吼。

「為了法拉尼爾大人!」她大笑,舉起流血的手揮向那批剛爬上城牆的藥劑師。「放火!」

燒夷劑成弧形飛向洛丹米爾湖,在水面上燒成一片火海,帶毒的濃霧積聚成雲,連女妖的軀體都能腐蝕。長久以來他們為煉金房提供的樣本畢竟沒有白費。她再度舉起手,一聲命令還沒喊出,尖銳的嘯聲便破空而來,賽菲拉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拋向前方,摔進剛被毒火燒成黑色的地面。

她在地上滾了兩圈,在起身前便潛入陰影,而那支還懸著旗幟的木樁就這樣貫穿奧倫特的身體,把他和馬匹一起釘進了地面。

賽菲屏住呼吸,看著那個越過火焰、毒霧和屍體而來的身影。傑克拔起前端被削得尖銳的木樁,像隻嗅到獵物的狼四下張望。幾個受傷的人類跌跌撞撞地逃開,血腥味引著他轉頭,但腳下一步不動,顯然對他們失去了興趣。

他在找她,賽菲拉笑了,興奮感像酒一樣在早已停滯的血管中燃燒起來。十年前在亡靈壁壘的城牆上與他四目相對時,她就知道這天一定會來臨。

也許,他們都等這一刻很久了。

「來吧,趁那小子不在。」她說著便笑了出來,那個天真的聖徒不會理解,這兩個只能在戰場上尋找立身之處的人,對彼此懷抱的敵意和最後一絲敬意。「我知道我還欠你一條命,但你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。既然你看起來不像是要坐下敘舊,那我只好讓你再死一次了。」

她無聲無息地跨出屍骸,跟上傑克的腳步。瞧他拖著木樁打轉的樣子,她想著,從這個距離可以看到那灰白的肌肉,無法痊癒的傷口,他死得比她還透,殺戮的慾望卻無窮無盡,就像填不飽肚子的野獸。這樣很好,來,再粗暴一點,再焦躁一點——

城牆上傳來淒厲的號角聲,傑克停下腳步轉頭,左邊便出現了空隙。賽菲拉一個箭步上前,刺向他的背脊。

傑克猛然轉身,木樁迅速又準確地掃向賽菲拉,死者一伏身閃過這記攻擊,強勁的風壓得她頸背汗毛直豎。好傢伙,這可不是記憶中半死不活的人類傑克,而是不折不扣的怪物,他看不到陰影中的死者,直覺卻和狼一樣精準。

他穩住腳步,再度揮下木樁,只差一指便擊中賽菲拉的身體。久戰不利。她在他停頓的間隙移動腳步,左手同時拔出匕首撲了過去。

傑克在最後一瞬猛然回頭,淬毒的鋒刃在他臂上拉開一道深口,應該是起不了作用,她想。他體內累積的各種實驗品,搞不好比她用的還毒。果然他毫不遲滯地抽回右手,木樁劃開一個圓形的弧線跟著掃來。

這次她退得不夠快,閃過木樁卻沒閃過跟著揮來的拳頭。她被打得摔進亂石,耳中嗡嗡作響,搞不好肋骨也斷了一兩根,幸好死者對痛覺比較遲鈍。在傑克再次撲上來前,她抓起灰燼擲向他的眼睛,傑克吃痛後退,賽菲拉立即竄走,遠遠退離他能及的範圍。果然傑克發出一聲不耐煩地咆哮,抬手把尖銳的木樁擲了過來。

勁風擦過賽菲拉耳邊,直直釘進一隻地穴蜘蛛的身體。傑克跟著衝了過來,但只撲到一陣灰燼,賽菲拉已經遁入陰影,混進那些忙著作戰的天譴軍團間。

賭上性命的貓捉老鼠。賽菲拉笑了。這塊空地剛被城牆上來的燒夷劑蹂躪過,充滿毒辣的黑煙,足以干擾傑克的感官。她很少把殺戮的過程拖得這麼長,而且受傷的後果逐漸暴露出來。她累了,呼吸也不是很順暢,這樣會影響判斷力,但除了耐心等候別無選擇。

幾個負傷的詛咒教徒退下戰線,搖搖晃晃地踩過賽菲拉身邊,阻住了傑克的去路。傑克不耐煩地推開他們,順手抓起最近的詛咒教徒,硬生生扯開她的手臂。那個女人掙扎慘叫,手中的罐子落到地上。賽菲拉一個箭步伸手抄住,隨即拉開距離,狠狠把罐子砸到傑克背上。

硫磺色的火焰爆發開來,冒出毒物和血肉燒焦的氣味。傑克痛得大吼,扔開手中的殘肢,轉身抓向賽菲拉,卻被地上的屍體絆得失去平衡,重重摔向地面。

賽菲拉撲了過去,傑克奮力滾開,但她用膝蓋撞上他的胸口,抓著他的頭髮使勁往地面砸,直到他透不過氣地鬆開手,喉中嘎嘎作響。勝負已分,她得意地笑了。她並不是這麼希望以此做結,當然,也不是這麼遺憾。

但她才剛舉起手就僵住了動作,聲音像閃電般抽過腦海,痛得她眼前火星直冒。賽菲拉驚惶抬頭,法拉尼爾就站在城牆上,即使臉上蒙了一層灰,袍子被燒得破破爛爛,但他看起來依舊神閒氣定,掩在兜帽下的雙眼亮如火炬。

僅不過一個心跳的遲疑,傑克狠狠用自己的頭撞上賽菲拉,滑開的刀鋒刺進他的臉頰,但他毫不遲疑地徒手抓起死者,用幾乎看不到的速度捶進她的腹部。

那是她從未體驗過的痛楚,就像一道劈開全身的閃光,賽菲拉本能地縮起身體,思緒瞬間爆成一片空白。但他正全無防備地暴露在她伸手可及之處,只需要再一點力氣,只需要——她就著串在他手上的姿態舉起匕首,插進傑克的眼睛。

她沒辦法刺得更深,力量正急速流失,像漩渦一樣拉著她不斷下沈、下沈……染滿血的手從握柄上滑開,將匕首留在傑克的眼窩裡。而那個被劇痛打擊的怪物發出帶著血泡的吼聲,反手把死者給拋了出去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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