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……三天內且未被動物啃食過最佳。腐敗尚未蔓延至身體表面,僵硬也還在可以處理的程度,頂多在皮膚上出現紅綠色的斑點或石紋般的深藍色血管,這種「刺青」會跟著孩子們一起重生,永不消褪……
『十天後的樣本會急遽腫脹,皮膚變成黑色,得花更多心力排出氣體和液體,稍不留意就會爆開(屍水的回收利用請見第三章)……此階段重生的孩子們無可避免會面貌猙獰,幸好並不減損他們的戰鬥能力……
『二十天後內臟幾乎都化為液體,頭髮、指甲和皮膚剝落殆盡,我們只能鋸下堪用的部分,縫合在一起。這種傀儡沒有思想,在更新命令前,他會執行你的要求直到毀壞。若不是機動性太低,應該也是很好用的士兵……』
法拉尼爾,《煉金房備忘錄》
「達隆郡?這該死的和我們正在打的仗有什麼關係?」
賽菲拉一步兩階地爬上樓梯,完全不在乎揚高的聲音可能傳至法拉尼爾耳中。陳舊的石牆彈回她的咒罵,像是在畏怯地應和她的憤怒。她穿過一個灰塵飛揚的房間,差點被地上的書籍絆倒。角落的桌上曾被大火燒過,上面又覆蓋了大片陳褐的血跡。阿拉基的塔本身就像座陵墓,她一路上不斷聽到模糊的竊竊私語,賽菲拉相信那不只是回音而已。
上方的房間傳來敲打聲,彷彿有人正徒勞無功地想撬開封死的箱子。她加快腳步,穿過一簾垂到地面的蜘蛛絲,進入塔頂的房間,正好碰上一個黑影迎面撲來,她機靈地閃開,無數紙張便像羽毛般翻飛四散,連著箱子一起滾下了樓梯。
法拉尼爾站在巫妖的實驗室中央,用手杖攪著一堆燒焦蜷曲的紙張,角落佈滿玻璃碎片,可疑的液體冒出煙霧,腐蝕了部分地板。他手一揚揮散那些碎屑,轉身又從架上掃下一堆書籍,有本書被他打開後冒出了小小的閃電,法拉尼爾卻感覺不到痛似的繼續翻閱,直到確認這不是他在尋找的東西,才扔回地上。
「到處都找不到——我已經把這座塔裡裡外外翻了一遍,還是看不到那些最重要的東西——」他喃喃自語,焦躁地轉來轉去,賽菲拉倒是第一次看到他發脾氣,平時那氣定神閒的面具似乎掀起一角,而且正急速崩裂。「我才不相信阿拉基有時間銷毀這些物品,他根本沒想像過自己的滅亡——」
「你在找什麼東西?」賽菲拉捺著火氣問。
「他從達拉然偷走的典籍,還有他自己的筆記!我要知道他如何控制士兵,散播瘟疫……」
賽菲拉覺得心口被抽了一鞭,痛得她屈起手指緊握成拳。如同天譴軍團沒有意志,絕對服從的士兵,一直是法拉尼爾的夢想,而他們這些被遺忘者,只不過是實驗室中可悲的意外。沒錯,大藥劑師稱他們為兒女,因為他們順從又無懼死亡,就算他想要暴風城國王頭上的冠冕,也會有人偷回來給他。
那麼,她為何還站在這裡,在一次又一次的掙扎後,為什麼她依舊回應法拉尼爾的召喚?
賽菲拉發現自己的手正滑向腰際,冰冷的劍鞘幾乎刺痛指尖。
「只有這些樣本是不夠的,藥劑只能緩和土地中的毒素,無法阻止它滲入我們的身體,累積到致命的程度……」
法拉尼爾猛然轉身,法杖末端竄出一道閃電,掠過賽菲拉的手腕。她渾身一震,差點把劍拔了出來,轉頭卻見一隻燒焦的老鼠掉下櫥櫃,重重摔在她腳邊。
「連老鼠都不能大意,他們全是阿拉基的探子,在牆縫裡偷聽,在茶杯裡下毒……在我還是他學徒的時候,老是看著他對那些小東西講話……」法拉尼爾厭倦地說,跪在地上試圖從書櫃下方拖出另一本覆滿灰塵的書。「不對,不在這裡……」
賽菲拉深吸一口氣,讓自己的聲音恢復正常。「您認為那些東西在達拉然?」
「可能性不高。那些法師們早就把他接觸過的東西一片片拆開檢查,連講堂裡的桌椅都不放過,但他們依舊毫無所獲……」
賽菲拉沒去問法拉尼爾為什麼知道這些事情,就像她身在距幽暗城千里之遙的藏寶海灣,大藥劑師依舊能在需要的時候找到她。
「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?」
「達隆郡。我不是說了嗎?要你到達隆郡去……」他懊惱地嘆了一聲,闔起那本厚重的典籍,又是一把火燒成了灰。「在他捲了一大票財富逃離達拉然後,曾在達隆郡住了一段時間。那時我也跟在他身邊,看著他每晚把自己鎖在房內,蠟燭徹夜未熄。可惜在我有機會溜進他的房間前,他就把我和一班學徒當作祭品獻給巫妖王了……」他不自覺地撫著頸側,彷彿重提往事又讓他被割斷的血管隱隱作痛。「那一刀真是又快又準……」
「您是認真的嗎?」賽菲拉不敢置信地問。「自從十年前暴風城切斷道路,退守洛丹米爾湖以南後,就再也沒人知曉那裡的狀況。你是要我放下軍隊,越過亡靈盤據的地區,去找一個連影子都還不知道在哪裡的東西?」
法拉尼爾轉過身來,接觸到他的眼神,賽菲拉立即後悔自己出言不遜,難為情地撇開視線,像個自知犯錯的孩子般手足無措起來。
「我需要一個能穿越那片亡靈盤據的地區,即使達隆郡留有聯盟的人馬,依然可以取出那些典籍的人,而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,女兒。」他似乎恢復了愉快的心情,聲音再度溫和充滿魅力。「不差這點時間的。雙方軍隊都需要在安多哈爾駐紮、建立防禦工事,更別提那些難以取悅的暴風城將領。但如果你願意走這一趟,帶回來的東西將有莫大的助益。如果可以,我寧可親自走一趟,或至少跟著你去,但是——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賽菲拉單膝跪下,謙卑地親吻法拉尼爾的手背。「您不必親自走這一趟,我隻身行動會比較快,而且我不在軍隊中的時候,還需要您維持秩序,與暴風城的人周旋。」
法拉尼爾意味深長地笑了。「一切都靠你了,幽暗城的女兒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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