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勞德是被雨聲驚醒的。
傾盆之勢來得突然,打在石板屋頂上響如槍林彈雨。當他平躺在行軍床上側耳傾聽時,那聲音彷彿也重重落在身上,在血液中激起漣漪。雨滴打進窗洞,揚著乾燥塵土的空氣逐漸沈澱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泥土味的潮濕水氣。
睡意已完全消逝,克勞德從堅硬的行軍床上躍起,在室內踱起方步。長寬各跨三步就解決了。再繞三圈。做三十個單手伏地挺身,直到肌肉隱隱作疼才罷手。這樣有點白癡,他想,而且其實也打發不了多少時間。
雨聲趨緩,高處的窄窗透進灰白的光線,完全無法據以判斷時辰。這裡原本是民房的儲藏室,軍隊徵用後也用來存放食料,必要的時候就變成了禁閉室。他繼續在麻袋和木箱間踱著,再過幾天,他就會養成跟自己對話的習慣。這套流程他已經歷過好幾次,驚恐和沮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,現在只留下嚼之無味的空虛。
禁閉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,頂多就是足不出戶。真正嚴重的是記錄上留下了污點。僧多粥少的狀況下,軍隊升遷原本就不容易,加上克勞德三番兩次抗命與頂撞長官的罪名,早已累積到難以翻身的地步。
也許,是該放棄了。
他重重坐在麵粉袋上,在一陣白煙瀰漫中瞪著斑駁的牆壁。心緒隨同裂紋蜿蜒糾結,最後依舊纏成沒有終點的死結,只剩這個念頭像水上的枯葉,輕飄飄地浮沈打轉。
最初只是覺得莫名厭倦,直至聲音逐漸浮出意識深處,日復一日在耳邊輕語宛如誘哄:放棄吧,遠離這些勾心鬥角的是非,遠離這個日益腐敗的染缸,甚至遠離總是讓他自慚形穢的前輩,以及永遠只能看著他的背影的上司。
曾經身為國家英雄的神羅部隊,在戰爭結束後已經失去了目標,開火的標靶也漸漸轉成了自己的同胞。鎮壓反叛,消除騷亂,在政府默許下,已分不清私軍與正規軍的差異。他出人頭地的機會愈來愈渺茫,接收到的恐懼與憎恨愈來愈多。也許有一天,他掃蕩的對象就會是自己的家鄉。想到這件事就令他胃部緊縮。他有過目標,也盡了努力,為什麼世界竟給了他如此荒謬的回答?
一隊腳步聲重重踏過牆外,克勞德側耳聽著,今晚的營區特別吵雜,也許總公司又傳來了新的任務或獎賞,不論哪一種,他都已經被排除在外。無所事事的一天就這樣過去,而同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十三天,這樣也好。他重重嘆了一口氣,翻身滾回床上,枕住了手臂。這樣他就不用再度提著武器上前線,受傷死亡他都不怕,但重複著與自己的良心戰鬥,卻讓他的身心疲憊至極。
腹中的飢餓感已經麻木,晚餐遲遲沒有送來,也許是隊長的又一個手段,但克勞德已經不在乎了。
腳步聲逼近門外,克勞德稍微抬起視線,是送飯的士兵嗎?而後他聽見門外士官行禮致敬的聲音,頓時警覺起來,難道是隊長懷恨在心,又要跑來惡整他一頓?
鐵拴發出刺耳的摩擦聲,門打開了,克勞德一躍而起,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和神經,但走進來的卻全然不是意料中的人,以致他楞了五秒才匆匆行禮:「長官!」
賽菲羅斯點點頭,心不在焉地將散亂的長髮攏至身後。清冽的水氣隨他飄了進來,銀髮和皮衣上亦水光閃爍。
「你的禁閉令解除了。」
克勞德大吃一驚,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。賽菲羅斯轉過身,發現後方的人沒有動靜,些微不耐地回過頭,抬了抬下巴。「走啊。」
「是……是!」
克勞德連忙追上去,經過坐在外邊的士官時,留著平頭的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,譏嘲隱約的嘴角令克勞德心裡一沈。將軍也許是用了特權救他,但在階級分明的軍中,卻很可能讓他再度成為眾矢之的。
賽菲羅斯走得很快,幾步間已經越過長廊,走下通往庭院的樓梯。不遠處的教堂鐘樓敲出了八點的鐘聲,早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渾厚樂音在水氣中擴散,帶著事過境遷的蒼涼。晚間的營區一如往常,用餐過後是自由休息時間,所有人依著平時的步調行事,他原本擔心被人看到和將軍走在一起,又會引來惡意的揣測,但除了見到賽菲羅斯時停下行禮,沒有人多看克勞德一眼。你太看得起自己了。他自嘲地想。除了薩克斯前輩和隔寢的弟兄,其他人大概連他消失了都沒注意到呢。
賽菲羅斯穿過營房,一路走向側門,克勞德也只能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面。將軍專用的吉普車還停在門外,似乎他一回營就直奔禁閉室,連車都沒停進庫房。
賽菲羅斯側了下頭,示意克勞德上車。
克勞德遲疑地望向將軍。「我還沒請假。」
「我准你的假了。走吧。」
賽菲羅斯的語氣難得地暴躁,這讓克勞德更吃驚了。他是個注重軍紀的人,更不會以己犯律,這是克勞德第一次看到他使用特權。
「不行。」想到方才士官眼中流露出來的輕蔑,克勞德不禁焦躁起來。他惹的麻煩已經夠多,在這節骨眼上避嫌唯恐不及,哪還能大方坐著將軍的車出營區!「有什麼事情非得要現在去嗎?我不想再因為——」
「說『是,長官』!」銀髮青年的怒火突然爆發,反手捶向裝甲吉普車的鋼板。「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和執行,沒有聽過那個士兵可以一再忤逆長官而不知悔改的。這樣的錯誤你到底還要犯幾次?」
「您不要管我了。」被當頭一激,克勞德也自暴自棄地提高了聲音。「不,您根本就不應該管我。您的關心才是我受到百般刁難的最大原因,他們全都以為我受到特殊待遇,全都想盡辦法看我鬧笑話!」
賽菲羅斯一抿唇,眼底頓時燃起比冰還冷的火焰。「原來是我多管閒事了。很好。」
少年倒抽一口氣,此時才發現自己說了多麼傷人的話。眼看賽菲羅斯轉身就走,他只得跟著追了上去。「對不起,長官!對不起——」
銀髮青年猛然止步,腳跟一旋,長衣帶著尖銳的憤怒翻揚而起,幾乎打到克勞德的臉。少年不禁畏怯地退了一步,但賽菲羅斯旋即平靜下來,臉上掠過一絲微帶哀傷的倦意。「上車。」
克勞德原本以為將軍要他開車,但賽菲羅斯搖搖頭,示意他坐到副駕駛座上去。重重關上車門後,賽菲羅斯用身份卡啟動引擎,方向盤一旋,差點把克勞德甩向窗戶。輪胎在濕滑的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音,擦過營牆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,朝雨幕籠罩的黑暗駛去。
「你別搞錯了,命令取消是因為哥特隊長做了不合理的判斷,不是因為你有任何特權,或我用了任何特權。」賽菲羅斯過了很久才開口,聲音依然平板。「就這樣。」
克勞德默默點頭。
「因為他素行不良,總公司今天發了命令,給他調了個閒差。我想他可能會把這件事歸罪到你頭上,起碼在臨走前再用他可憐的地位發洩怒氣,所以你今晚還是避開點好。」
克勞德明白將軍為什麼要帶他出營了,摻雜著愧疚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。
「您要帶我去哪裡?」
「城裡有一家叫『家園』的酒館。」賽菲羅斯簡短地笑了一聲。「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有家園的感覺,不過我還滿喜歡裡面的氣氛,塔克斯那幫人倒挺懂得享受。」他低聲加了最後一句,並在少年來得及發問前瞄了他一眼。「啊,不過你還沒成年。」
「我今天就滿十六歲了。」
銀髮青年微微一笑。「那倒有了一點慶祝的理由。」
市中心一片寂靜,接近午夜的現在,大部分商店都打烊了,路上也不見行人,只有那家酒館依然透著溫暖的光,倒真有點像寒夜等待遊子歸來的家。這幢建築外觀盡是復古風味,磚牆、石階、砌石花壇,連門上都鑲著彩繪玻璃。克勞德注意到門前已經停了一輛毫無標記的黑色房車,老式的木格窗門前也站著一位身穿黑西裝的壯漢,臉上不合時宜地戴著墨鏡,造成一種恐怖又滑稽的效果。
賽菲羅斯在稍遠的地方熄掉引擎,下車走向酒館。克勞德跟在後面,但踏上酒館的台階後,賽菲羅斯突然拋下一句「在外面守著。」便逕自推門而入,把少年留在外頭。
克勞德嚇了一跳,差點撞上反彈回來的厚重玻璃。他連忙煞住腳步,一轉頭又磕上吊在外牆的雕花木製招牌。他撫著作痛的前額,尷尬地站到另外一邊。那個高個子光頭依舊毫無反應,好像根本沒注意身邊多了人似的。
雨不知何時停了,氣溫逐漸降低,連花壇中的長青植物上都覆了一層霜粉,克勞德不知道他到底站多久了,這當中除了一群狗在街上打架,什麼事都沒發生。最後他不得不放棄站哨的姿勢,把外套拉得緊緊的以抵抗寒意。身邊的陌生人一直站得跟雕像一樣,既沒換過姿勢也沒開過口,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。
身後總算響起了腳步聲,隨著沈重的玻璃門開啟,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出來。雖然他刻意避開路燈的光圈,驚鴻一瞥下克勞德還是認出了他,不禁嚇了一跳。那是公安特殊部隊的卓恩,據說是僅次於主任的第二把交椅。
「進來吧。」賽菲羅斯突然出現在他身後。克勞德回頭望了一眼,總公司的人已經離開了。
酒館內部也是一式的復古風味,牆上掛著小幅油畫和照片,連電燈都設計成古雅的黑鐵燭台,在原木桌面投下溫柔的色澤。吧台後方空無一人,桌上還擱著兩杯殘酒,克勞德瞥了一眼時鐘,已經凌晨三點了。
「離早點名還有一段時間,可以偷閒一下。」賽菲羅斯遞了杯酒過來,克勞德喝了一口,發現那是摻水的威士忌,不禁忍俊。軍中根本沒有未成年不喝酒這一套,將軍真的不知道嗎?
「卓恩 先生來這裡做什麼?」
賽菲羅斯沒有回答,只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。克勞德驀地發現此舉無異探聽軍機,連忙閉上嘴巴,尷尬地窘紅了臉。
「其實也沒什麼。」幸好將軍的心情似乎不錯,他坐上吧台前的高腳椅,閒適地將手肘靠上了桌面。「不就是傳達新的任務。」
「部隊要開拔了?」
「目前還是機密。等薩克斯回來,你就會知道了。」
「等他回來,就是一級精銳戰士了。」克勞德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,目光不覺飄向了遠方。他加入軍隊時,曾經覺得這個地位觸手可得,現在念及,卻朦朧得像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海市蜃樓。
玻璃相碰的聲響讓他回了神,賽菲羅斯再度斟滿酒杯,那瓶酒顯然比他倒給克勞德的烈得多。想到他已經跟卓恩 先生喝了大半夜,克勞德有點擔心,但這也不是他能干涉的事。
「您又救了我一次。」想著總要好好道聲謝,克勞德囁嚅開口。「謝謝。」
賽菲羅斯瞥了他一眼,淡漠地說:「舉手之勞。」
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。」
「你也不是第一次犯這種錯誤了。」
克勞德無言以對,只得尷尬地移開了目光。
「你可知道,你的不良紀錄已經多到連立十次功都不見得能抵清了,這樣下去,不要說一級精銳,你連二等兵都升不上去。」
即使知道這是事實,聽到別人說出口仍顯得太過刺耳。他盡量維持表情的平靜,再度開口時聲音還是粗啞了許多。「我知道。」
「告訴我。」賽菲羅斯放低持杯的手,深思地稍微向前傾了身體。「明明知道會妨礙你的前程,明明已經吃了好幾次苦頭,為什麼你還會重複同樣的行為?」
「那種事情就在我眼前發生,我怎麼能視而不見!」克勞德很想說得更冷靜些,但一開口聲音就失去了控制。「您知道他們以任務優先為由,是如何對待那些無辜的民眾嗎?就算知道其他人都在嘲笑我,就算知道哥特隊長早就想找我麻煩——」
「那就找個機會,早點下手整他,而不是等到今日總公司替你剷除絆腳石。」銀髮青年回得冷淡。「你在這裡待多久了?既然沒有一開始就被被嚇倒,用看的總也學到了一些手段吧?你就是老顧慮一些無聊的事,才會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。」
克勞德有些洩氣。「如果我有這種氣魄,早就成為一級精銳了。」
「說得也是。」賽菲羅斯輕輕笑了。「進入軍隊兩年,依能力早該升遷,卻為了如此荒唐的理由在底層浮沈,也算一大奇觀了。」
沈默良久,克勞德移開了視線,苦笑隨之加深。「以神羅之名,以繁榮之名,以多數人的利益之名。」他無意識地輕晃著酒杯,冰塊敲出細碎的聲響,像是回應他的低語。「這些對我來說都太遠大了,我只看得到那些人在魔獸的陰影下掙扎求生,甚至被我們這些穿著神羅制服的人們逼得走投無路。我無法放任他們不管。就這樣。」
「真是無謂的傷感。」
「隨您怎麼說吧。」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,忍不住加重了語氣。「我無法向您解釋這等瑣事,因為您向來都站在高處,從來不曾體會弱者的憤懣和恐懼,就像您無法理解我們為什麼拼盡性命建立功勳,只希望做點什麼證明自己的存在一樣。」
「我是不懂。」賽菲羅斯轉著酒杯,深思地盯著他。「所以才覺得有趣。」
克勞德苦笑,剛喝的酒在口中徘徊得舌尖發麻,卻硬是吞不下去。有趣,終究他的苦惱和掙扎,看在將軍眼中不過是這種程度。他們的對話和想法並沒有交集,從一開始就是這樣,以後也不會改變。
放下酒杯斜睨少年,賽菲羅斯聲音仍淡。「聽說,你想提出退職申請?」
克勞德臉上一熱,他不過是到人事部拿了表格以作考慮,不過想來這件事本來就會傳到將軍耳中。
「也該是認清現實的時候了,不是嗎?」他煩躁地說,狠狠喝盡杯中的酒後伸手拖過另一邊的細頸瓶,青年沒有阻止,也或者根本沒注意到。「我已經失去當初進入軍隊時的目標,也不知道未來要往哪裡去。薩克斯說的的對,要成為一個英雄,我的確是缺少了些什麼。」
「他說的沒錯。」賽菲羅斯輕輕笑了。「既無法像他一樣視戰鬥為樂趣,也無法像我視人命為芻狗,也許你一輩子都無法突破這個瓶頸。」他再度拿起酒瓶,斟滿了透明的液體。「不過,少了你這種人的話,世界會比現在更令人厭惡吧。」
克勞德頓時懷疑起自己的耳朵,匆忙嚥下的酒像火一樣直竄胃底,使他嗆咳起來。
「在我眼中,世界就像一個乾枯、荒蕪、連戰鬥都無法帶來多少樂趣的荒漠。」他沒有看向克勞德,只是逕自轉著酒杯,在少年驚愕的注視下陷入沈思。「我對來到神羅之前的事完全沒有印象,連我父母——算了,不談這個。從有記憶開始,實驗室和軍營就是我生活的全部,而當我終於能走出那座大門,神羅便告訴我,戰場是我唯一的道路。」
布穀鳥輕快地鳴出了三點,這裡看不到月亮也沒有星辰,只剩無盡夜的氣息填滿每扇窗戶,把他們隔絕在酒香瀰漫的孤立空間中。真是太安靜了,他甚至可以聽到賽菲羅斯的長髮滑下皮衣的聲音,像是秋風拂過尼貝恆山上的蘆葦。
「我有時會想,如果立場改變,我能不能變成一個不同的人,沒有神羅,沒有英雄……」
克勞德笑了出來。「您不適合的。」
銀髮青年沈默一瞬,輕輕笑了。「是啊,我不適合。」
「您後悔嗎?」說出這句話讓克勞德有種怪異的空虛感,如果賽菲羅斯否定了他走過的道路,不也否定了他自小以來的努力了嗎?
「倒也不是。」他深思地說。「國家對我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,但戰鬥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。我也不討厭殺人。」他悠悠補上一句。「若說有什麼遺憾,只不過是,一事無成而已。」
一事無成,克勞德五味雜陳地笑了。還是人類總如此貪心,老是想著無法到手的可能性呢?
「我沒做過自己想做的事,也從來沒有想做的事。長久以來,我甚至沒想過我是為誰、為什麼而戰的,現在我還是沒有答案。不過,我最近開始在想,該如何利用神羅給予我的力量去作點什麼。」他用食指輕敲著桌面,意有所指地笑了。「大概是因為,老是有人在我耳邊嘮嘮叨叨,吵得我不得安寧吧。」
克勞德呼吸一窒,握緊了半空的酒杯,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,哽在喉中的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。
「雖然無法透過你的眼睛觀看,但每每看到你的行為,我就會想這個世界也許還有值得欣賞的地方。」賽菲羅斯低下頭,銀色長髮隨之滑落,掩住了他的表情。「如果你能待在我身邊,我也多少能有不再走錯路的自信吧。」
沒有回答,空氣因而陷入微帶酒意的靜默。近乎怒氣的酸楚湧上心頭,他已經自身難保,怎能再當他人的最後一根稻草?即使留下來,夢想依然在遙不可及的遠方,他能再押幾個兩年,只為了連將軍都不確定方向的風景?
要離開再簡單不過了,將軍並沒有權力阻止他,他還來得及開始另一個不同的人生,回到看不見海市蜃樓的平凡生活,像從前一樣,透過螢光幕看著那個曾經近在咫尺的身影。
克勞德感到窒息,彷彿又回到那個站在郵局前的清晨,手中捏著神羅軍隊的錄用通知,將要決定未來的方向,而決定向來不是他所擅長的事。
上方燈罩傳來輕微的撞擊聲,一隻蛾頹然落至少年手邊,腹部和翅膀已經燒焦,卻仍再度掙扎著飛向光源。克勞德循著軌跡望向擱在桌面的修長手指,青年正把空了一半的杯子放回桌上,銀髮流曳在黑色皮衣上分外鮮明,就和將軍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,寒冷徹骨又孤絕非常。但現在暈黃的光線籠罩住他的臉,稍微柔化了總是冷峻的線條,幾乎讓克勞德感到陌生。
其實只要有一個理由就夠了。他無法拒絕這個人的要求,無法背離那雙看起來總是很寂寞的眼睛。
「我會盡力。」他低聲說。
賽菲羅斯微微笑了,銀髮隨著輕輕點頭的動作染上閃爍的金黃,刺痛了克勞德的眼睛。
懷著無法緩解的苦澀思緒,少年將完全不適合自己年紀的酒一飲而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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