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1月11日 星期日

灰姑娘 第一部 (17)


◆愚者之夜前23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他們在午夜時分爬進五蹄商棧。

正面衝突沒有勝算,剩下唯一的選擇就是出其不意。這裡只供史崔特自己的商隊使用,通常要等天亮後才會熱鬧起來。艾許是常客,路都走熟了,很清楚哪些地方派了守夜人,他只要盡量保持安靜,再想辦法不在黑暗中跌個狗吃屎就行。

說比做容易,他滑落兩次,踩空一次,上牆時使力過度,差點整個人翻過去,頭髮還一直掉下來蓋住眼睛。艾許不禁懷疑自己太過莽撞,現在抽身還來得及。「幹得不錯。」莫沙克說。他游刃有餘地踞在牆頭,每一步都像踏在平地,眼中還有笑意。「接下來要做什麼,老大?」


艾許忙著緩過氣,沒時間理會他的調侃。「史崔特固定留三個人守夜,就在馬廄旁邊的小房間裡。照例他們得半個時辰巡一次——

他猛地閉嘴,看到兩個身影從倉庫後方轉出來,兩盞燈搖搖晃晃。莫沙克往下跳,順手拉了艾許一把。艾許還來不及尖叫就往前栽倒,摔進莫沙克懷裡。

「待在這裡。」

艾許屏住呼吸,看著他壓低身體前進,像是跟黑暗融成了一體,直到他出手,艾許才確定他在哪裡。第一個人連叫都來不及就倒了下去,另一個在驚慌中砸碎了燈,聲音在夜裡格外響亮,廄房裡立刻起了騷動,馬匹對不速之客很敏感,比狗還麻煩。

小屋的門開了,有個帶著睡意的聲音喊:「你們在外頭搞什麼鬼?又喝多了跌進桶子裡?」

「過來瞧瞧。」莫沙克說。

那人抱怨連連,拖著腳步走過去,艾許聽到輕微的悶響,之後只剩廄房裡的馬匹跺腳噴鼻息。他看著莫沙克循原路走回,腳步輕快還提了盞燈,只差沒哼起歌來。

「搞定。」

「他們,」艾許嚥了下口水。「還活著嗎?」

莫沙克像是想笑,但還是忍住了。「他們會睡上一會兒,大概還需要個人來鬆綁,這樣放心了嗎?」

「我只是,」艾許有點尷尬,但脫口而出卻更不得體:「不想節外生枝。」老天啊,他在說些什麼,提出這主意的是他,到了緊要關頭,他卻開始瞻前顧後。

「別擔心,打仗不能只靠士兵。」

聽得出來,這話有一半是為了安慰艾許。是啊,如果讓他躲在安全的帳棚裡,離血肉橫飛的現場遠遠一段距離,或許他還能冷靜地想出好主意,如果要親自上陣就免了,他八成只會抱著頭縮成一團,站都站不起來。

他們穿過「大廳」,五蹄商棧的人都這麼稱呼卸貨區,車隊抵達後便直接停在這裡,上方架了帆布棚頂。白天這裡吵得聽不到別人說話,挑夫吆喝著讓出路來,商人和書記員忙著清點:五十袋鹽、二十桶酒、這裡少了十綑布匹。不同商隊的護衛互拍肩膀,交換情報和誇大的故事:隘口附近有盜賊出沒,休息站的妓女功夫了得,能同時應付五位客人;新的稅務員做事一絲不苟,又拒絕賄賂,遇上他可千萬小心……

現在大廳透著詭異的陌生感,陰影從四面八方包夾,密不透風帶著敵意。有些貨物還沒進倉堆在原地,艾許眼角瞄到什麼動靜,他倉皇轉身,只是被風吹動的麻袋,燈光一移開,又立刻成了野獸的形狀。他謹慎地往旁邊挪動,不小心踢到條板箱,爆裂聲在死寂中特別響亮。

最好的狀況,史崔特願意談,不需要動用進一步的手段。但現實不可能這麼理想,艾許只希望結束的時候,別太多血或傷口或哀嚎。起碼這個時間,史崔特沒法吼來太多彪形大漢,夜間巡邏隊也不會這麼快趕來。

他不是卻步,只是需要……深呼吸幾下。

莫沙克在前方等著,這傭兵有備而來,軟皮靴悄聲無息。他曾埋伏在路邊等待時機嗎?或是從後方迂迴,摸黑突襲?「這對你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,對吧?」

「和你做生意一樣,習慣了就沒什麼。」

「你是說爬牆,還是打架?」

「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。」莫沙克承認。「爬牆通常是為了打架。」

看來,他無意進一步解釋,但艾許可以理解,如果他出身在豬島那樣的地方,周遭全是騙子和扒手,那確實是難以啟齒。「打牌也是嗎?」

「那是長官教的。」莫沙克看他一眼,笑了。「沒錯,他是個心狠手辣的老千,總是把我洗劫一空還欠錢。」他這樣說,但語氣很愉快,彷彿樂在其中。

這是個危險的徵兆,莫沙克離開軍隊,是否和這件事有關?他會不會因此鋌而走險,幹一些不好說的勾當?如果有一天,債主找上門來……如果那筆錢多到艾許無法解決……「等等。」艾許脫口而出,差點忘了壓低聲音。

莫沙克回頭。「怎麼了?」

他邊說邊繞過空地,沿著堆積如山的粗麻袋走過去。那樣的行徑路線很詭異,但艾許知道原因。幾年前商棧遭過賊,在那之後史崔特就設了陷阱,只要踩上去,噪音大到能傳遍整條街,連死人都吵得醒。

他該戳破嗎?說不定只是巧合,根本無關緊要……

莫沙克卻主動說了:「別走中間啊,除非你想讓史崔特衝出來歡迎你。」

「你知道有陷阱?」

這句話問得太蠢,莫沙克一聽就明白他想說什麼:「我幫史崔特押過幾次貨,有回天還沒亮就開始裝車,有個工人踩到,結果連巡邏隊都跑來,以為發生火災。」

看吧,又是虛驚一場。艾許鬆了口氣,又不由得尷尬:「史崔特給的薪水好嗎?」

「還行,只要能忍受他的臭脾氣。」莫沙克笑了。「不過他也是怪,如果你敢當著他的面給他好看,他反而會把你當個對手來談。」

「他就是頭豪豬,到死也改不了。」艾許也笑了,又突然覺得這句話不妥,像是不祥的陰影飄過。這時候提什麼死不死的,真是觸霉頭。

莫沙克在途中就掏出了開鎖工具,一路在手上甩著圈子,艾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。和他自己用的差不多,磨得光亮如新,還多了一個沒看過的小玩意兒,彎成奇怪的角度。如果能拿來測試看看就好了。莫沙克大概沒想到這個正經八百的小朋友,其實也很擅長摸鎖吧。

「二樓有燈光。」莫沙克說。

「正常。」辦公室在倉庫末尾,這段路很長,兩旁一扇扇大門緊閉,上鎖外加鐵鍊,盡頭的燈光特別明顯。「愚者之夜前是旺季,史崔特性子又急,工作到天亮也不稀奇。」

他倏地住口,看著莫沙克停下動作,顯然也聽到了屋內的聲音:扯著嗓門,氣急敗壞,有重物落地,近得令人心驚。

「門沒鎖。」莫沙克用口形說,將開鎖工具塞回袋子裡,伸手拔劍。

門砰然打開,史崔特從黑暗中衝出來,狠狠撞上他們,艾許踉蹌後退,透不上氣,只聽到連串怒吼,夾雜著莫沙克的聲音:「走!」接著是更可怕的刀劍撞擊。艾許轉身要跑,又被地上的麻袋絆倒,一頭撞上條板箱,痛得哀聲慘叫。燈萬幸沒有滅,接著有人從背後壓住他,力道重得像能碾碎骨頭。

這是個陷阱,說不定他想錯了,史崔特早就安排好了在等——艾許不知道是這個念頭,還是命在旦夕更讓他驚恐。他掙扎著又挨了一下,臉直撞上地面,耳裡全是血液轟鳴。但那力道還沒能置他於死地,艾許怒火中燒,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扭過身去,拿手上的燈猛砸對方的臉。

燈罩碎裂,火瞬間就滅了,但艾許還是看到那令人怵目驚心的臉。史崔特咬牙切齒,光頭割了一道傷口,鮮血直流到下巴。接著黑暗當頭罩下,艾許盲目揮打,使盡全力砸了又砸,直到握把在手上斷裂。

「看你幹的好事!」咆哮近在耳際,艾許挨了一記猛踹,向後撞在條板箱上,一陣頭昏眼花。他沒力氣再掙扎,只能蜷縮在黑暗裡發抖。但下一記攻擊遲遲沒有落下,反而是不遠處傳來猛烈的撞擊,連艾許身下的地板都為之震動。

死寂。

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在呻吟,手裡抓著不知道什麼東西,又軟又黏。

「艾許!」莫沙克大吼,聲音粗礪。「艾許!」

「我在這裡。」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奇怪。天上的十四位聖徒啊,他真該表現得更鎮定一點,起碼不是這樣倒在地上,抖得像離水瀕死的蝦子。「是史崔特。他逃走了。」

「該死。」莫沙克兩步就到了他身邊,焦急地摸索他的身體。「你受傷了?」

「我撞到地板,可能腫了個包。」艾許試著呼吸卻咳起來,他的喉嚨很乾,空氣似乎到不了肺部。「我沒事,應該吧。」

「別說傻話。」莫沙克的語氣就像他丟了隻胳膊或內臟,卻死硬不承認。「該死,你身上都是血。」

「不是我的。也沒多少。我拿提燈砸他的臉,希望他更痛一點,你看,燈都爛了。可惡,我是不是在胡言亂語?」

「沒關係。」莫沙克按著他的力道更重了點。艾許手裡的東西落到地上,發出一聲悶響。「這是什麼?」

「史崔特身上掉出來的。」屋裡透出的燈光映亮一角,那些格線,縮寫,數字加減都太過眼熟,只不過邊緣浸了血,透著詭異。「是帳冊。」

「我不該讓你來的。」那雙眼睛幾乎暗成了鐵藍色,艾許頭一次看到他這麼生氣。不,不只是生氣,按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冰涼,確認過脈搏卻不肯放開。「現在就回家去,剩下的事我會處理。」

離開。回家。這個念頭簡直令人欣慰。艾許得承認,他一瞬間差點想點頭答應,躲回那個陰暗的小房間,鎖上門,裝作今晚的一切都是惡夢。問題就在這裡,他醒不過來,剛才鼻梁撞到地板,肋骨挨了一腳,右手用力過猛,現在全都痛得要命,這是真的。

「你以為我現在回家,把自己鎖進地下室,就不會有人跟蹤或試圖殺我了嗎?」他的聲音還有點抖,聽起來很可笑又沒說服力。「我雇用你是為了以防萬一,不是找個替死鬼讓我躲起來看戲。」

莫沙克抓住他的手腕,力道很重,但比起剛才根本沒什麼。「就差那麼一點,不是嗎?」

「就差那麼一點我沒死。」艾許試圖起身,但莫沙克擋著不讓他動。他靠得太近,嘴唇距他不到三吋。這姿勢,老實說,曾出現在艾許的春夢裡,但不要說莫沙克,他現在也沒心情。「往好處想,我一定找對了什麼。」

莫沙克瞪著艾許,下顎緊繃,像是想掐住他搖一搖。「你下次不見得有這種運氣。」

「那就確保我平安無事。」艾許脫口而出。「打仗不能只靠士兵,對吧?」

莫沙克沈默了一會兒。他們在微弱的燈光中看著彼此,像是在縱身躍下高崖前最後一次猶豫不決。「你是老大,你作主。」他終於說。

「很好。」艾許的膝蓋終於不抖了,講話讓他冷靜下來,接著就注意到了莫沙克衣服上的血跡。「你受傷了?」

「不是我。」莫沙克朝後方撇了下頭。「但那傢伙大概沒救了。」

屍體倒在門後方,熄滅的蠟燭掉在腳邊,脖子斷掉似的歪著。看來,他在驚慌中胡亂出手,沒傷到莫沙克,卻遭到既快又狠的反擊。現在莫沙克用腳把屍體翻了個面,露出手臂深可見骨的傷口,肚子穿了個洞,鮮血溢流,沿著石縫往傾斜的一側流去。艾許不由得退後一步。

那人個子高大,皮膚黝黑,刻著在外奔波的痕跡。暗金色的鬍子剛修剪過,眼睛圓睜,留下了扭曲的驚愕表情。莫沙克彎身,扯下他頸間的皮繩,上頭掛了個鐵製的徽章。

「該死了。」他低聲咒罵。「是城堡裡的人。」

「這很平常,史崔特人脈很廣,跟貴族也有來往。」

莫沙克銳利地瞥了他一眼。「三更半夜談的不會是生意吧。」

「天知道,說不定史崔特出高價想挖角。」真是太好了,他又恢復了刻薄的說話能力。艾許蹲下來,想伸手又改變了主意,就算在惡夢裡,他也從來沒那個勇氣去碰屍體。「他穿的不錯,這外套在市集買,要花到兩個王幣。」

莫沙克點頭。「可能是某個下級軍官或侍衛,他手上有劍繭。」

「這行頭對一個侍衛未免太奢華了。」但也沒啥,城堡裡多的是撈油水的機會。這人半夜出現在不對的地點,八成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貨色。

艾許起身,察覺到莫沙克正在看他,眼中有一絲驚訝。無疑他以為艾許會尖叫、暈倒或逃出門去,艾許原本也是這樣想的。但……沒有,就是沒有。他踏過血跡時意外麻木,像是身體忘了如何反應,正等著從後方趕上。

是怒氣,艾許心想,從男爵夫人造訪就一直盤桓不去,不,其實更早,十年前那個夜晚過後,他一直問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,或沒做什麼,落得扯進這些事裡頭。但答案從來沒有降臨,他只知道命運不公,就算真有聖徒在天上照看,也絕對輪不到他受眷顧。

走著瞧。

他們走上樓梯,那氣味愈來愈濃,血、開腸破肚的惡臭、還有瑪薩白酒,直到艾許覺得往後幾天他只要聞到酒味就會反胃。莫沙克又拔出了劍,姿態緊繃像是隨時準備應付攻擊。其實沒必要了。四周安靜得詭異,連他們的呼吸聲都響亮近乎刺耳。

室內一片狼籍,史崔特沒討老婆,也不怎麼注重生活享受,幾乎把住處當倉庫來用,到處都是他跟著商隊南行北走的戰利品:整張熊皮,雕花柄斧頭,繡著春宮圖的掛毯,銀瓶,全都像被暴風雨襲擊過似的散落在地,桌子翻倒,一把椅子被砍到裂開。

牆上掛了個神色詭異的木雕,目光像是一直跟著他們移動。

「等等。」莫沙克停在翻倒的椅子邊,難以置信地壓低了聲音。「別過來。」

但艾許已經看到了,燈光照亮了那一臉濃密的鬍子,飽經風吹日曬的皮膚,以及醒目的白色刺青。那人雙手攤開,眼睛像兩顆玻璃珠,肚子上的血尚未凝固,滲進下方的熊皮裡。纏鬥的痕跡延伸了好幾步,把酒瓶和桌上的雜物都掃下地去。他的同伴趴在兩步外,背後浸透一大片血,還有更怪異的:有個侍衛被他壓在下方,脖子扭成怪異的角度,眼睛圓睜,像是不敢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。

「高地人。」艾許呆滯地說,就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。那麼,他們是戰俘了,白天在碼頭幹活,晚上回豬島去。但艾許想不起任何一張臉,或名字,只知道他們都很像,粗魯,邋遢,刺青像魔鬼的印記。

「不管是誰下的手,都沒打算讓他們活。」莫沙克小心避開地上酒血混雜的液體,彎身察看高地人身上的傷口。「別告訴我史崔特都這樣招待客人。」

艾許皺眉。這句話只是無心,卻讓他開始打量破碎的酒瓶。杯子滾落在地。瑪薩白酒貴得要命,一次打破三瓶,連艾許都不由得心痛。史崔特沒有鎖門,壁爐裡的火已經燒到快熄。其中一個人原本站在壁爐前,遭到攻擊時甚至沒有抵抗。

艾許上前一步,那是史崔特的鞋印了嗎?踩過血泊,重心不穩撞上櫥櫃。他手上拿著什麼?酒瓶刺破了手。艾許蹲下來,撿起一塊帶血的碎片。

「他們在談生意。」起碼一開始是這樣,之後發生了什麼事,只有聖徒知道。

莫沙克停止翻揀,皺起眉頭。他把高地人腰間的袋子倒了個空,裡頭沒什麼特別,只有幾個缺損的硬幣,湯杓,粗糙的神像和一撮乾葉子。當然了,城裡的菸草都來自高地,但他們不用菸斗,而是直接扔進嘴裡嚼。「生意?」

「先喝三杯,再談正事,這是規矩。」艾許再次環顧四周,覺得喉嚨裡像塞著木炭,腦袋則因為糾纏著太多問題而隱隱作痛。苦力,士兵,加上史崔特。誰是誰的同夥,又是誰動的手?

「史崔特可不像是守規矩的人。」

「對,他老是灌醉客戶,喝到三瓶也不稀奇。」艾許突然有種身陷舞台的荒謬感,死人終究沒法提供答案,還活著的人已經逃進黑夜,消失無蹤。他這個中途闖進來的人,又該扮演什麼?「可是這沒道理,史崔特痛恨高地人。」

莫沙克聳肩。「誰喜歡他們?」

「要說立場,城裡絕對沒人比他激進。他母親死在三十年前那次攻城,他連在路上遇到苦力都會繞道,還說如果哪天要燒掉豬島,一定要算他一份。」

「所謂的立場,通常都是一種權宜之計。」莫沙克踢開腳邊雜物。沒時間慢慢搜了,街上傳來車輪碾過坑洞的聲響,天還沒亮,但第一批蔬菜已經開始運往市集,很快的商隊也會進城,浩浩蕩蕩開進商棧大門。「我們該走了。」

「帳本。」艾許伸出手。麻木感正在消褪,他想尖叫,想找點什麼狠狠踹下去,不知道為什麼還很想笑。驚慌失措下的本能反應,他現在如果真笑出來,肯定像個傻瓜。但想想看,他居然逃過一劫,就這麼咫尺之差,比起世事光怪陸離,生死絕對更沒道理。「史崔特連跑路都要帶走,裡面或許能找到什麼。」

莫沙克默不吭聲交給了他,艾許把帳本塞進衣服裡,那頁角還沾著血,黏稠猶有餘溫,就算只是錯覺也夠讓人反胃。他跨過那片狼籍走向門口,可以感覺到莫沙克的眼光盯住自己,像在尋找什麼陌生的東西。

沒錯,艾許心想,我也在找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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