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12月13日 星期日

龍與他的國王(10)

 

「所以,」安杜因還想維持風度,但一開口就失去控制。他掐住怒西昂的脖子,手指壓進項圈,用力得能感受到脈搏跳動。黑龍肩上的傷痕觸目驚心,像是被火灼燒,一直延伸到背脊。就算已經沐浴過,做過初步治療,依舊泛著可怖的紫紅色。「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?」


消失了整整三天後,麥格尼就這樣帶著他回到暴風城裡。對,他還多撐了半個時辰,回答地圖室裡洶湧而來的問題。心之室遭到了攻擊,但沒事,我們取回了龍鱗。守護巨龍們同意出借力量,打造的神器能幫我們抵擋恩若司的侵襲。會議結束後安杜因趕上一步,抓住了他的手臂,怒西昂明顯瑟縮,臉上閃過不自在的神情。靠得這麼近,就掩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氣。

他拽著黑龍回寢宮,路上吩咐了沐浴用的熱水,連傷藥和紗布也一併準備。僕人一離開,他就把怒西昂推向浴盆。

「脫。」他冷冷地說,見黑龍站在原地不動,嘲諷地揚起眉毛。「難道要我服侍你?」

怒西昂的動作慢到像是在吊人胃口,但衣服落地後就知道為什麼。儘管有心理準備,親眼見到時安杜因仍是抽了口氣。那樣子的傷,動用聖光也沒辦法處理。「別浪費力氣。」怒西昂說,依舊該死的傲慢,該死的冷靜。

「什麼時候輪到你命令我了?」安杜因把髒毛巾丟回水裡,浴盆早就被血和泥弄得渾濁。他想到另一個更糟糕的可能性,但在他開口前,怒西昂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。

「是,這是古神造成的,我跟血肉之軀不一樣,不會因此就受到影響。」

安杜因不想承認,但他連著三天焦慮得無法入眠,即使因為太過疲倦而打盹,也會馬上驚醒,本能地抓向身邊又落空,後悔自己答應了這個魯莽的計畫。儘管麥格尼一再強調,這只是一趟輕鬆的路途,連冒險都稱不上。

別擔心。怒西昂離開前說,態度平淡,彷彿他只是要去城堡中庭走一趟。這不是什麼大事,很快就能處理完。而矮人就像每次出門時那樣揮揮手,毫不猶豫踏進魔法建構的傳送門,在陽光下消失得乾乾淨淨。等我們帶好消息回來。

冒險。這個字像一塊石頭,沈沈壓住安杜因的胃部。他有股衝動想跨前一步,看看後方是什麼樣的風景,聽那些陌生的語言,或是從沒見過的奇妙生物。曾經他也不把危險放在眼裡,相信聖光指引的道路,相信萍水相逢的善意,就算遇上難以應付的強敵,他也從沒失去過信心。

最終他只站在原地,看著傳送門斑駁褪色,散落成空氣中的光點,而後回到地圖室,面對另一日的戰情。

「會痛嗎?」

「還好。」怒西昂溫和地說:「只不過是皮肉傷。」一聽就知道是鬼扯。聖光只能癒合傷口,現在殘留的魔法能量在皮膚下流淌,像暗紫色的樹枝狀刺青,觸目驚心。

「現在,重新說一遍發生的事情。」

怒西昂揚起眉毛。「我在地圖室裡報告過了。」

「對,你回了奈法利安和普瑞斯托女爵的故居一趟。」

「說是巢穴可能比較恰當,當然,那些地方現在都成廢墟了,龍一旦死了,也就是一堆骨頭和毛皮。」想必是看到安杜因的臉色,怒西昂輕輕笑了。「不用顧慮我的心情,我從來沒有關於他們的記憶。」

安杜因移開目光,他童年的記憶中一直有普瑞斯托女爵的身影,直到她突然消失——那幾日像一場惡夢,他醒來時身陷洞窟,四周伸手不見五指,腳步聲和低吼像是從各個方向逼近。當時發生的事他都是後來才得知,而士兵帶回來的那顆龍頭血肉模糊,根本無法和那個美艷的黑髮女子聯想在一起。

「你拿了他們的鱗片。」

「對,」怒西昂聳肩。「我們在殘骸堆裡翻找半天,才拿到僅餘完整的龍鱗,上頭殘餘的能量夠鑄成強大的武器——不用擔心,這原本就是龍族的責任,就算是紅龍女王也不能說什麼。」

「麥格尼伯父也這麼說。」安杜因沉默半晌。「你是不是漏了什麼?」

「嗯?」

「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——像是又做了蠢事落入陷阱,受傷還差點送命?」果然,怒西昂的膝蓋上也有痕跡,像是曾經跪倒在地又被拖行。安杜因不知道自己是想掐死這頭笨龍,因為他魯莽涉入險境,還是為了他奮不顧身而給他獎賞。不,絕對沒有這個選項。「你可以繼續避重就輕,搞到我失去耐性,或者你現在就說清楚,讓大家都好過一點。」

「我才沒有落入陷阱。」怒西昂馬上反駁。「古神的爪牙也在尋找這些東西,我才要把剩餘的可能性燒乾淨。」

在踏進黑石山的時候他就察覺不對勁。當然怒西昂從沒來過這裡,而原本矗立數千年歲的建築,也早已破壞得不堪入目,內部被劫掠一空。異界中黑霧的殘跡就像蛞蝓黏液一樣鮮明,就算血肉之軀的眼睛無法看見,想必也感受到寒意,在大門前遲疑著不敢前進。

不用擔心,我和你們站在一起,輕易就能燒光擋路的怪物。安杜因可以想像他如何露出微笑,語調讓人難以抗拒。於是這些亡命之徒重新鼓起勇氣,沿著數百年前矮人鑿出的階梯,往黑石塔上層前進,那裡想必會有成箱黃金,珠寶,古老國王的冠冕。

「你騙了他們。」

「死去的龍確實擁有貴重的寶物,我只是沒有詳述。」

廢墟中果然發生好幾場激戰,在遍地陳年白骨中又堆疊上新的。整隊傭兵只有寥寥數人活命,但放心,這是他們通過考驗的證明。怒西昂再度說得他們俯首聽命,他們會得到龍鱗打造的強大武器,灌注黑龍的能力和紅龍女王的祝福,足以摧毀古神,征服他正試圖打造的王國。

「你雇用了冒險者。」安杜因咬牙切齒。「我說過不採納這個提案,你還是做了。」

「啊,」怒西昂不為所動。「他們效命於我,不是你。你沒說我不可以雇用。」

「少玩文字遊戲,你把他們當棋子去送死!」

「你率領軍隊上戰場的時候,肯定不會對他們這樣說。」

「我的士兵知道自己是為什麼犧牲生命!」

「我雇用的傭兵,在出發前也清楚自己要冒的風險。你們用崇高的理想當作獎賞,難道有比豐厚的報酬更高明?」

全是詭辯,但有效果。安杜因來回踱步,只有這樣他才能阻止自己抓起什麼砸向黑龍,就算只是聽到破裂聲響也好。「你什麼都沒告訴我。」

「我有如實呈報。」

「你只說要去幫麥格尼伯父處理一些問題!」

「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古神,」怒西昂冷靜地說。「我所做的一切行動都是必要的,你不相信的話,可以去問麥格尼。」

「現在他成了你的代言人,是嗎?你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說。」

「然後讓你考慮半天再否決?事態緊急,我沒這麼多時間跟你爭辯。」

「你是這麼想的?總是預期我會反對,像個擋在路上的石頭,只能一腳踢開?」

他不該說出來的,把恐懼赤裸裸攤開,暴露自己的弱點。有那麼一瞬,安杜因幾乎肯定黑龍會重施故技,辯解或哄騙,他總是能把話說得冠冕堂皇,無可辯駁,像水漫進思緒,讓最冥頑不靈的人也跟隨他的想法。但怒西昂看著他,只有困惑不解的模樣。

「我以為你會高興一點。」怒西昂穿上外袍,敞開的領口下仍看得到傷。「奧丹姆和恆春谷都守下來了,泰坦裝置重新運作,雖然多少有意外,犧牲難免,但好歹也不是毫無收穫,甚至可以說,這個階段我們和古神打成了平手。」

他說的全是事實,或許就是這一點令人痛恨。不計代價,只求結果,在龍的眼中,成百上千生命根本不算什麼,只值得一語帶過。這瞬間安杜因失去了把握,像是瞥見一整個千年,古神的低語,異界陰影蔓延。不,他得退回界線後方,凡人得有自己的立場,畢竟他們再怎麼拼命也無法飛翔。

不。

他們打一開始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,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,辯論,相持不下,只把他們之間的鴻溝挖得更深。暫時的同盟,有利可圖的互惠交易。就算他們夜裡睡在一起,這段關係依舊像五年前那樣,毫無轉變的可能性。他怎會這麼蠢,以為在龍的頸間套上項圈,就能馴服他——說服他留在身邊? 

這是他能抽身的最後一個機會,他每次都這麼想。

他避開怒西昂的視線,卻伸手抓住了他的頸背,指尖壓進項圈,狠狠吻他又咬了他,聽著黑龍嘶聲吸氣,血味擴散,性慾跟著暴戾被挑起,來得又猛又急。他把黑龍推倒在地,扯開剛穿上的外袍,撫過傷痕和結實的軀體,沿著胸前毛髮往下移,直到腿間硬起的性器。安杜因深深含進去,因為亢奮的反應而吸吮得更用力。

怒西昂低聲咒罵,扯痛了他的頭髮,挺起身體把安杜因壓得更深。那氣味如此誘人,觸感絲滑,灼熱又堅硬,在安杜因舔過性器下緣時,腹肌隨之抽緊戰慄。只有這時候他看起來無比脆弱,表情微微扭曲,紅色眼睛染上水氣,再也沒有高深莫測的態度或算計。安杜因。黑龍又喚了他的名字,一次,兩次,聲音嘶啞,然後就射在他的嘴裡。

他的體液嚐起來鹹又苦澀,和凡人沒什麼兩樣。

「規則改了。」那天夜裡,安杜因起身時說,些許液體隨著性器抽離,落在狼籍的床單上。高潮過後他們還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好一會兒,依舊沒有交談,而他的語氣比心跳早一步恢復冷靜。「從現在開始,你不許離開我超過二十碼外。」

怒西昂揚起眉毛。「那我能去哪裡?」

「你還能去哪裡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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