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與他的國王（完）

第二天怒西昂帶著國王到北側塔頂，在那之前，安杜因已經煩了他一早上，逮到機會就想問是什麼驚喜。我已經準備好了、還在等什麼、你可以先透露一點、禮物最好不要放過期，搞得黑龍低吼了好幾次，只差沒叫他閉嘴安靜點。現在強勁的風從湖上襲來，帶走殘餘的暑氣，安杜因瞇起眼睛。

「你該不會、」

話沒說完怒西昂就回復原形，抓起安杜因飛上天去。安杜因還來不及尖叫就撞進一團雲，冷空氣讓他直打噴嚏。

「快停下，你不可以綁架國王。」安杜因提高聲音，不免有點生氣，他還以為經歷了這些，黑龍會有所改變。「我下午還得去——」

「取消了。」怒西昂在他頭上說。

安杜因差點說不出話。「取消？」

「全部取消。我可是有好好向內廷報備，所以不算綁架。」

安杜因瞪大眼睛。「你什麼時候學了這些麻煩規矩？」

黑龍沒有回答，但安杜因可以感覺到他在翻白眼，爪子也收緊了一點。矮人區的鍛造大火爐落到後方，煙霧滾滾上衝，有煤炭燃燒的味道，還能聽到金屬敲打，這一切很快就被山風蓋過。他們一個迴旋越過湖面，遠遠避開市區，就算城牆上的士兵抬起頭，也只會看到黑龍遠去的背影。

他們掠過森林，嚇到一頭野放的獅鷲獸，橡樹和山毛櫸的綠意依舊濃烈，北郡伐木場正有大樹緩緩倒落，工人的吆喝在山谷迴盪。黑龍降落在山頂，斂起翅膀，不免壓折了一棵小樹，驚動了整群鳥。眼前毫無遮擋，陽光和煦，遠遠可以俯瞰閃金鎮的紅瓦屋頂。

「如果你想現在回去，我也可以遵命。」怒西昂又披上了凡人的偽裝，還不忘調侃他。

「別這麼惡劣。」安杜因笑了，作勢用手肘撞他。「好吧，既然戰爭結束了，放個假也是應該的。」這是給他的小小獎勵，一個下午或晚上，如果暴風城有警鐘響起，怒西昂也聽得到。

他們循路下山，追著蝴蝶的蹤跡，採莓子和灌木叢裡的小漿果。安杜因拍掉身上的葉片時，黑龍懷疑地看著。「這東西能吃？」

「試試看。」怒西昂還來不及抗議就被推上前去，差點折斷脆弱的枝幹。那果實又小又不起眼，色澤黯淡，一點也不像能擺上餐桌的樣子。

「酸得要命。」怒西昂皺起鼻子，安杜因笑得喘不過氣。

「你搞錯了，盡摘沒熟的果子。」他一個個指給怒西昂看，那種的要留在枝椏上過冬，這種做出來的果醬最美味。黑的，藍的。好吧，這個還行。

他們吃得嘴角手指濕濕黏黏，衣服上也沾了汁液，但沒關係，旁邊就是溪流，黑龍一腳踩起漫天水花，四周像是下了一場雨，當頭把安杜因淋成落湯雞。「你故意的！」他尖叫著也跳進溪裡，設法抓住怒西昂，扭打直到水都渾濁，魚蝦逃得精光，兩個人都滑倒在青苔上，狼狽又笑得像傻瓜一樣。

他們把衣服鋪平晾乾，在大石頭上做愛，安靜而緩慢。「我恐怕還是不太習慣。」安杜因笑出來。「這麼空曠很沒安全感。」附近有蟋蟀鳴叫，蜻蜓掠過水面，還有幾隻棕色野兔，躲得遠遠的看。

「別擔心，我們有的是時間。」很久以後怒西昂會發現，他從凡人身上學的最後一件事，就是對自己說謊。有片葉子落下，黑龍抬起頭，打了個噴嚏，像狗一樣扭了扭身體。

秋天已近。